东宫顿时乱成一片。满脸怒容与心疼交杂的长公主、泣不成声想要到重奕身边的大公主与惠阳县主、满脸急切,既想快点去宣太医又必须拦住大公主与惠阳县主,以至于手忙脚乱的安公公与孟公公……还有站在距离重奕仅有一人之遥位置,却无法再往前走哪怕半步,已经尝到嘴中铁锈味的宋佩瑜。太医来的很快,比太医来的还快的是永和帝与肃王。永和帝刚与长公主打了照面,就被打了一巴掌。这一下打的极狠也极响亮,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死死的低下头,连大公主与惠阳县主都不敢哭了。宋佩瑜却没低头,他站在床边,隐秘的看着被打的侧过头去的永和帝,遗憾长公主毕竟养尊处优多年,手上力道不复当年,打得太轻。宋佩瑜忽然感觉到手上一热,低下头看去,发现是重奕的手。长公主听到永和帝与肃王来了后,就去了门口,宋佩瑜在第一时间占据了长公主原本的位置。宋佩瑜正好将重奕拉着他手的动作挡得严严实实,别人都看不到。他顺着重奕的手去看重奕极不对称的脸,眼中越发酸软,却见到重奕与他做嘴型,“你哭了”没等宋佩瑜做出反应,手上温热的感觉已经消失了。重奕的目光从宋佩瑜脸上,移动到了永和帝姐弟的身上。面容平静却不冷漠,也没有畅快或者怨恨的痕迹。肃王后知后觉的挡在永和帝前面,满脸无措的望着盛怒的长公主,“姐姐……”‘啪’又是极其响亮的一巴掌,肃王也没逃过。永和帝推开挡在他前面的肃王,红着眼睛哑声道,“朱雀怎么样了?他……”“你是怕他死不了,还想补一刀?”长公主厉声打断永和帝,抽出肃王的佩剑往永和帝手里塞,“你补啊!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宋佩瑜不知道,他被孟公公从重奕房中撵了出去。除了永和帝姐弟三人,和正在床上趴着的重奕,其他人都被撵了出去,孟公公与正在抹眼角的安公公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太医来的很快,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会诊后得出结论,重奕接连伤上加伤,引发了身体内尚未彻底清除的余毒,才会发热。如果热度能退下去,就不会有大碍。接下来不仅需要静养,还要让他时刻保持心情舒畅。重奕身体内的余毒已经屡次复发,原本的药已经没用了,需要再配新药。虽然听起来很糟糕,却足够满院子提心吊胆的人暂时松口气。永和帝姐弟三人始终守在房内,其他人都只能在外面等着。宋佩瑜听到重奕暂时没事后,随便找了个年轻的太医看了看始终刺痛难忍,已经将靴子都撑到鼓起的脚腕。太医说宋佩瑜是扭到脚了,所幸没伤到骨头,只要用药酒揉开,再上几天药就没有大碍。宋佩瑜揉了揉眉心,让人找了个空闲的屋子,随着太医去揉药酒。东宫小太监连忙去取宋佩瑜的鞋袜,让他换上软底布鞋。宋佩瑜回到正殿院子时,被惠阳县主堵了这正着,直言有事想单独与他说。宋佩瑜揉了揉眉心,看了眼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太医,示意太医先回东宫。“长公主、陛下和王爷还在殿下房中?”宋佩瑜先问惠阳县主。惠阳县主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宋佩瑜闻言,才不再看正殿内的情况,示意惠阳县主,有什么事可以说了。惠阳县主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她哽咽道,“求求你,劝劝殿下,让他不要再拒绝楚国的联姻了。”树荫下,宋佩瑜目光深沉的望着惠阳县主,嘴角扯起讥讽的弧度,正要开口,却被惠阳县主抢先,“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哪怕是灵云是正妃,我是侧妃也没关系!”宋佩瑜保持着张嘴的姿势愣住,眼中的深沉逐渐转化为茫然。第69章宋佩瑜克制住了想要问惠阳县主,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能嫁给重奕的冲动,仔细回想惠阳县主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发现惠阳县主不仅笃定自己会嫁给重奕,还潜意识的将太子妃视为囊中之物,不然也不会在话语间透露出将正妃‘让’给灵云公主的意思。见到宋佩瑜不肯接话,还用颇为奇妙的目光望着她。惠阳县主更觉得着急,她咬牙道,“殿下真的不能再拒婚了,他若是再拒婚,不仅陛下不会原谅他,他还会因此而铸成大错!”说着,惠阳县主突然想起来,她还要回长公主府封锁消息,千万不能让重奕因为拒婚不惜被永和帝惩罚的事传入灵云公主的耳中,再造成梦中的悲剧。惠阳县主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宋佩瑜拦住了。宋佩瑜极有分寸的站在距离惠阳县主三步远的位置,目光温和又疑惑的望着惠阳县主,“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下被陛下惩罚是因为拒婚?”县主又是从何处知道内情?这句话宋佩瑜没有问出口,惠阳县主却能感受到宋佩瑜无声的疑问。她攥紧手中因为擦眼泪而潮湿的帕子,突然警醒起来,下意识的退后的好几步,与宋佩瑜拉开距离。惠阳县主刚才悄悄躲在窗户下面,听见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她不敢离得太近,里面的声音也又闷又短促,所以她听到的内容不多。只依稀听到类似‘成婚’、‘不’、‘再也不逼他’……等字眼,完全没法拼凑成完整的对话。但她是有预知梦的人,她立刻结合梦境,推测出‘事实’。虽然重奕册封皇太子的时间变了,楚国使者与灵云公主来赵国的时间也发生了改变,但楚国想与赵国联姻,永和帝也愿意支持的事却没变。惠阳县主推测,是永和帝与重奕说了关于赵楚联姻的事,提出要让灵云公主成为重奕的正妃或者侧妃,然后重奕像她梦中那样,坚定的拒绝了永和帝。也许重奕还会同时表示非她不娶,并为她拒绝所有出身世家的侧妃。永和帝愤怒之下,才会将重奕软禁起来,打算慢慢逼迫重奕改变主意。听到有人往窗边走来,惠阳县主死死咬着拳头,小跑离开重奕寝殿的范围,直接跑到了正殿外面。她既感动又害怕,感动重奕对她的心意和感情一如梦中那样深刻,又害怕重奕会因此而走上梦中的结局。最慌乱无助的时候,惠阳县主见到了处理过脚腕上的伤口,回来的宋佩瑜。惠阳县主觉得她肯定也会如同梦中的那样,被禁足在长公主府一段时间。起码在重奕与永和帝,有一方妥协之前,她肯定见不到重奕。但宋佩瑜可以,宋佩瑜可以帮她带话。她只要重奕好好的,他们能长长久久的相伴,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她都愿意。被宋佩瑜询问后,惠阳县主却发现,虽然她知道很多事,却没办法与别人提起,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她说的是事实。找不到说服别人的理由,就贸然预知未来,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引来无数麻烦。惠阳县主苍白着脸,勉强露出抹笑意,轻声道,“我刚才最后从房中出来,听到了一言片语,才知道殿下是因为拒婚才被陛下责罚。”宋佩瑜点了点头。惠阳县主撒谎。刚才最后从房间出来的人明明是他,而且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宋佩瑜无意拆穿惠阳县主,惠阳县主越是慌乱,越方便他套话。“原来陛下早就属意县主做太子妃。”宋佩瑜将视线落在惠阳县主身后的桃花树上,只用眼角余光观察惠阳县主的脸色,故意道,“县主不仅是殿下的表妹,还与殿下有同窗的情谊,确实与其他咸阳贵女不同。”惠阳县主轻轻抿起嘴角,有被宋佩瑜误会的心虚,更多的却是听到宋佩瑜说她与其他人不同的喜悦。她权衡之后,默认了宋佩瑜话中‘是永和帝属意她成为太子妃’的意思。多说多错,她不能再露出更多破绽了。宋佩瑜见到惠阳县主的反应,面色越发温和。惠阳县主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告诉他,惠阳县主的底气,不是因为永和帝属意她做太子妃。而且他提起惠阳县主是重奕表妹的时候,惠阳县主也没什么特殊表现,提起惠阳县主与重奕的同窗之谊时,惠阳县主才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将头垂的更低。也就是说,惠阳县主的底气也不是来自长公主。除了永和帝与长公主,只可能是重奕。宋佩瑜将刚才在重奕房中时,被重奕拉过的手蜷缩在一起。如果不是重奕表面看着在感情方面憨傻老实,背地里却是时间管理大师,格外擅长脚踏几只船。以目前的情况,宋佩瑜也只能想到,惠阳县主做了白日梦,这一种可能。惠阳县主羞涩的劲头过去后,又抬头望了宋佩瑜一眼,发现宋佩瑜正站在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外,安静的等待她回神。这让惠阳县主觉得更不好意思的同时,刚刚对宋佩瑜升起的警惕心也降了下去,连带着被激动情绪影响的理智又恢复了不少。除非有永和帝或者长公主的命令,否则她没办法单独回长公主府。惠阳县主再次主动靠近宋佩瑜,低声道,“我现在没法出宫,能不能劳烦宋大人安排人去长公主府安抚灵云公主?”还在想到底是重奕有问题,还是惠阳县主有问题的宋佩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嗯?”惠阳县主脸色苍白了许多,连带着声音也比之前更低沉,“我怕有风言风语传入灵云公主耳中,让她想不开,做了错事。”说罢,惠阳县主深深的对宋佩瑜福下身,头也不回的迈着大步,往正殿院子里去。除了请宋佩瑜帮忙,她也要回去继续想办法才行。长公主这个时候不会有心情理会她,那她就只能设法说服青鸾,回长公主府取些东西。她记得长公主前几天刚收到孝敬,里面有两颗颇为稀奇的灵芝,正好能拿来给重奕补身体。宋佩瑜在树荫下站了许久后,朝着与东宫正殿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东宫的暗卫平日就在东宫中鲜少有人知晓的宫殿中待命,宋佩瑜用手腕上蓝宝石串子上的玉牌,命令暗卫去长公主府查看情况,务必不能让楚国灵云公主受到任何惊扰。回到东宫正殿门外后,宋佩瑜又吩咐银宝去找吕纪和。让吕纪和传话回家,叫他妹妹去长公主府探望灵云公主,最好能将灵云公主带去吕府暂住几日。他在想到底是重奕有问题,还是惠阳县主有问题的时候,因为灵光一闪的‘白日梦’三个字,突然抓住个极为荒谬的念头。在这个极为荒谬的念头彻底从他脑海中消失之前,宋佩瑜觉得他有必要格外在意惠阳县主的话。虽然惠阳县主的‘自说自话’极度不符合现实。但是符合他穿越的这本小说,《君临天下》中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