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第十三军事区,西部,德克兰特级监狱。
德克兰监狱的露天草场上,上午十时,正是犯人们放风的时间。
三五成群或是孑然独身,凡是此间的犯人,即便是不经意间的余光都让人觉得像是被什么冰冷而滑腻的生物盯上一样,危险莫名。
这草场上此时却是安静,虽然叫待在这儿的狱警说,德克兰总是安静——就好像是一片死寂的原始森林,或是这草场上裸露在外的褐色的丑陋土地,没人想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恐怖或是肮脏的东西。
这一天风平云清,一如既往。直到一辆押囚车自无尽广袤外的地平线而来,停在了草场十几米高的铁荆棘之外,车身之后纷纷扬扬的泥尘重归于土,也将草场里大多人的目光一并吸附。
“嘿,”顺着毫不介意地抓在铁荆棘围栏上的手掌看去,纹着粗野纹身的大臂上肌肉虬结,肤色黝黑的汤里转过头去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笑容狞恶,“我们又有一批‘新朋友’了。”
同样不怎友善的目光附和地跟着扫过去,一名警员走下了押囚车,转绕向车的后方,到了押囚车后门,便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挂着的玄黑色大锁。随着这警员的动作,草场中莫名安寂下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侧对着草场的押囚车上。车中半晌无息无声,直到有些囚犯看得神色愈发不耐目光不善,才听到一点窸窣的锁链声慢慢响了起来。
走下押囚车的人数比汤里所以为的“一批”少了许多,或说其实只有一个:一头黑色微长卷发的青年人脸色苍白地下了车,瘦弱的身躯在迈下车时就踉跄了一步,等到走过身来,却连行进的步履间都带些不稳。他下车来走了几步之后,似乎有所感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飘着几丝云絮的晴空,唇角抿着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
这一个动作不见多大的幅度,只将掩藏在微长卷发下的面庞、纤瘦颈子的弧线白生生地晾在了阳光和众人的视线下。
明明只是再正常普通不过的动作,却把铁荆棘里望过来的所有人都看得丢了神儿去——
这些人实在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踏进这噬人凶地的“朋友”们里,竟然会多了这么一个……像是颗生下来就该被养在贵胄之家的矜贵明珠。
震动持续了片刻时间,过后便是许多不怀好意代替了原有的惊艳:在德克兰监狱里,生一副好模样,可真算不得什么幸运的事。
于是,还没等青年人低下视线,肆无忌惮的口哨声已经在草场里此起彼伏。站在最外围的汤里握着铁荆棘的手掌收紧,脸上笑容愈发狞怖,见青年人循着哨声将视线转向草场,他扬起头来,不怀好意地高声冲着青年喊:“哪儿送来的?可真是个漂亮姑娘,看来兄弟们以后不会寂寞了。”
即便是跟在青年人身后的年轻警员,听见这声音迎上这视线后身体也没忍住一栗,捕捉到这个讯息的汤里笑容里多了一丝得色,他的目光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侵略性十足地攥紧了年青人的身躯。然而他期望中所会看到的青年人的瑟缩分毫不存,那人甚至仿佛对他的恐吓毫无所觉,神色平平,波澜不起地把视线移了开去。
对这默然到无视的反应,草场里无论狱警或是囚犯都多少有些惊讶,甚至是角落里始终沉默着的几个犯人也慢慢把目光抬起。
“……”
像是猛地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汤里发黑的面皮都涨得通红,他猛一咬牙,望那年轻人的目光已经撕去了之前的遮掩,彻底转为将要噬人似的凶戾,片刻之后他冷笑了一声,看起来是平静了下来,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草场的围栏。只有他身后的人才看得分明——汤里转过身来那一刻的眼神有多么叫人不寒而栗。
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不少人冷漠地看了一眼走来的这个无比羸弱的年青人——在多数人眼里,这人已经和死人无异。
“……杰克,把他的资料调出来给我。”
监控室里,坐在皮椅里的男人剑眉微拧,手指凌空点了点被放大在中心屏幕上的监视画面里的年青人,“下午把他收监之前,我要看到。”
“是,老板。”角落里的年轻人忙应了一声,右手在自己胸口前安抚性地拍了拍,左手拿着的甜甜圈就要往旁边塞——
“再有下次让我发现你在工作时间吃东西,”有着淡蓝色眼眸的英俊男人转动皮椅,不紧不慢地将压迫性十足的目光落到僵硬了的杰克身上,“我就把你送到汤里那些人的‘碗’里去。”
年轻人哆嗦着退了一点:“不会有下次了,老板,我保证。”
“很好。”男人满意点头——即便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和“满意”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
几分钟后,缩在角落里的杰克发声:“额,老板,我想可能这里面出了点什么问题……”
英俊男人的眼底划过那么一点勉强可以辨别为介于了然和早有预料之间的情绪:“他的资料是几级加密?”
杰克抬起头来迟钝地摇了摇:“没有任何加密。东方血统,中学之后移民十三区,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