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实在算不得友善,尤其是在萧祸九将手里的花束放在自己对面的空桌上之后。
钱蕊对就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身家煊赫的男人早有耳闻,但从前最多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罢了。如今这个手握唐家九部甚至其外无数人的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就这样气势凛然地坐在她的对面,让她连多看一眼放到了自己旁边的花束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自己敢碰那花束一下,唐先生一定不会再是现在这种至少外表还算沉稳的状态。
于是,桌旁三人,一个不敢开口,一个有所顾忌,一个怒火内收——这能把空气都冻住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上餐的侍者推着餐车走过来才被打破——
唐奕衡抬手按住那份将要递到萧祸九面前去的沙拉,皱起眉看着盘中花色各异的蔬菜中的一种:“……他不吃水田芥,重新做一份。”
这话出口,萧祸九和钱蕊俱是一怔。
侍者诚惶诚恐地将餐盘收了回来,鞠了一躬便推着餐车往来时的方向离开。
萧祸九怔了有十几秒的时间,才慢慢将目光从男人脸上收回来。
——曾经的萧宸不吃水田芥,现在的他也不吃。在唐家的这段时间,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在这方面表现出明显的好恶……所以,男人到底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是只是调查过了现在的他呢?
像是为了回应萧祸九的忧心,唐奕衡将视线侧到他的身上:“这是冯管家告诉我的。”
“……”
萧祸九的指尖一颤,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有些刻意的解释而有半点松气。
唐奕衡似乎也并不在乎能否从萧祸九那里得到什么回应,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将视线转了回去。
正餐按着顺序一道一道摆上来撤下去,这顿饭吃得萧祸九和钱蕊都很是压抑。
在这如同压着巨石的氛围下,萧祸九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深,连握着刀叉的指尖都微微发白。钱蕊对他的情绪变化有些不安地瞧了几眼,想说什么,却在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有些察觉而抬起头来默不作声地注视下咽了回去。
直到布菜的侍者再次出现,将第一只餐盘拿了起来:“香煎牛菲力,请慢用。”
那人依着惯例要将这第一盘放到这桌上唯一的一位女士面前去,却被坐在里面的年轻人礼貌性地示意了一下,截住:“我帮她切。”
侍者稍稍怔了一下,他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只不过他知道这桌旁还坐着整个第七区最有权势的男人,男人的话语权在整个第七区毋庸置疑,更罔论这个小小的饭桌上。侍者于是情不自禁地看了唐奕衡一眼。
“……”唐奕衡手中刀叉一顿,过了片刻才慢幽幽地开口:“让他切。”
这降了不知多少度的语调让钱蕊和侍者同时一个哆嗦,钱蕊几乎受不住要不顾礼节喊一声“我自己来”的时候 ,一只素白的手托住了骨瓷的盘子,也截住了她的话音。
因这动作而露出衣袖来的一截腕子,和那碟子的瓷白比起来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侍者怔愣地顺着这只手看上去,眉目如画的年轻人冲他点点头,温润一笑:“谢谢。”
侍者愣住,连习惯的回话都忘了。
萧祸九没有再去理会在他那出彩的一笑里几乎丢了魂儿的侍者,便垂下眼睫去,精致的刀叉在他莹白的掌心间轻巧地转了一个角度,然后便从最佳的位置毫不费力地切了下去。
这餐桌上安安静静,眉目如画的年轻人微微弯着嘴角认真地切着牛排,泛着一点寒光的刀叉却没有在那骨瓷碟子上留下半点声响。
等到切成了丁的牛菲力被重新递到钱蕊面前,萧祸九眼底的冷芒业已消散,他轻微地侧了下头,笑得干净漂亮:“蕊儿。”
钱蕊怔了一下,继而双颊飞红,伸出手去接了过来。
点到即止的道理萧祸九通透得很,见钱蕊接了碟子,他也不再赘言,手收了回来。自始至终,萧祸九都没有多看自己身旁的那人一眼。
在萧祸九再次拿起了刀叉的时候,身旁低沉了一晚上的威压蓦地迫近,让他的身体都不禁绷紧——然而男人却只是伸手过来将他面前盛着完整的牛菲力的骨瓷碟子拿走,另一只手端过一只装了切成丁的牛排的碟子放到他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