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笑,“不要瞧不起运气,你高外祖父被太祖皇帝称为福将,何故?每战,胜必大胜,败必能全身而退,为开国第一大将。你今日有救荣国府之心,说不定就是他老人家的余荫至此呢。”
说起先祖荣光,两人都心有戚戚,想当年贾源贾演两兄弟一同因功封爵,荣宁二府是何等威风赦赦,如今子孙不肖,凋零至此。兔死狐悲,林谨玉抿了抿唇道,“虽说先前我与舅舅家有些不睦,可现在也只有这一门亲戚了。自然不能坐视置之,唉,做官也得先做人,眼瞅着舅舅家遭难,我若装哑巴,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明日如何在御前对答,因天时已晚,林谨玉就先回去了。自袖中拿出一张礼单奉给王子腾,王子腾见是些燕窝人参,林谨玉笑道,“这不是孝敬世伯、姨妈的,凤嫂子怀着身孕,现在琏表哥又不在,她难免多思多想,这是内人收拾出的些补身子的药材。不论怎样,还是要以子嗣为先,天晚了,我就不去打扰凤嫂子了,世伯代我转达吧。”
王子腾谢过林谨玉,一直将人送到仪门,再次感叹后生可畏,林谨玉做人周到。人都说吴子忧锋芒过人,林谨玉多有不如,要王子腾说林谨玉不骄不燥、处事稳健,犹胜狂狷狠辣的吴子忧三分。
林谨玉两世的第一次恋爱以被人甩告终,当然会很伤心。不过现在林谨玉把热情全都转移到荣国府上面来,在内阁吴忧面前,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格外的神采奕奕。同王子腾珠联璧合,连讽带刺的以师徒避闲的原由请求皇上将审讯荣国府的权宜转交他人。
贾雨村早有准备,荣国府是他亲自上本子参下来的,他在荣国府当过教书先生,也不惧别人就此发问,正色道,“要说师徒名分,凡参加科举的举子都要拜当年座师为师,如徐相,曾任三界主考,是以人言徐相桃李遍天下。当年大贪官何荣便是徐相主审,如此说来,当年徐相也审错了,当避闲不成?”
林谨玉道,“贾大人不要偷换概念,座师只是个名头儿。可是贾大人曾被荣国府受聘为荣国府贾宝玉启蒙老师,朝夕相处,足有五年的光阴!贾大人,按你一生活五十年算,你生命中的十分之一都是同贾宝玉朝夕相处度过,这种亲若父子的师徒之情,能与举子与座师之间的是师徒名份相提并论么?”
“就是我初来京都,在荣国府借住时也常听两位舅舅同宝玉表兄提起过贾大人,都夸贾大人博学多才、大公无私、不徇私情,”林谨玉轻声冷笑,“我还在荣国府与大人有缘一会。大舅舅同贾大人最喜一块评鉴古物,二舅舅则与大人谈古论今,二表哥更是视大人为父兄一般敬重仰慕,都说大人与荣国府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这样亲密的关系,大人能说只是名份吗?大人难道不记得,我幼时来京都给外祖母请安时听闻大人这样有学问的人做了二表哥的先生,十分羡慕,还曾让家人置备了一份表礼送予大人的夫人。虽然事过经年,我仍记得很清楚,礼单是我亲自拟的,金镶红宝石项圈儿两个、端砚两台、徽墨十块,大红云锦尺头六匹,那两块儿端砚还是前朝名品,其实是舅舅赏给我的。因我失误忘了给二表哥的夫子——贾大人备礼,便拿出来放在了送您夫人的礼单之上。贾大人!您认为您与荣国府的关系,不足以避闲吗?”
话到此处,连徐硕都摇头,叹道,“贾大人哪,老臣虽做过几届座师,这都是皇上的恩典,担了个儿座师的名儿。不瞒贾大人,有些人哪,老臣认都认不出来。就是贾大人,也是您升了内阁,有人跟老臣提,老臣才想起来,贾大人科考时也是老臣做的主考呢。可你看,咱俩明显没啥私情。别说私情,以前都不大认得。这个真跟您的情况不大一样,也不好这样比的。”这贾雨村叫个啥人呢?人家荣国府跟他无冤无仇的,还有恩呢,唉,人心不古啊。
贾雨村如今雀居高位,被人奉迎惯了,再没有以往的隐忍,脑羞成怒道,“林学士,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何时给我夫人送过表礼?”
林谨玉此时拿出修练多年的世家子弟的气度,淡淡地,轻蔑地,若有似无地,十分没把贾雨村放在眼里地,高贵骄傲目下无尘地,扫了贾雨村一眼,没说话。贾雨村顿是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暴出一根根青筋,模样都有些狰狞。王子腾上前温声道,“贾大人才学出众,臣也是听内弟提起引荐才认得贾大人,臣先时不信,内弟屡屡提起,臣方认得了贾大人,在都中准奏起复旧员时推荐得贾大人,”王子腾融融的笑道,“可不就为陛下举荐得一位能臣么?”妹夫眼神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是引狼入室,举家遭殃。
徒景辰有专权独断时,不过大多数不会与群臣拧着来,温声道,“这样看来,贾爱卿,你就避一避吧。只是贾爱卿避了,由谁主审合适呢?”
“回万岁,荣宁二府并作一案,这两家之前都有世袭爵位在身,功勋之后,定要一个清明若水公正无私之人,将案子审理得清楚明白,既不会冤枉了他们,也不能为他们掩过饰非。”林谨玉道。
徒景辰正想听下言,林谨玉却闭了嘴,徒景辰道,“看来你是心中有了人选,说吧?”
“回万岁,臣心中虽有人选,奈何臣与荣国府有亲,说出来怕人挑臣的差子,还是避闲的好。”贾雨村尚在一旁虎视眈眈,林谨玉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朕又没命你去审你舅舅家,问你说句话而已。”
“是,臣尝听人道北靖王是贤王……”
“万岁,”贾雨村知北靖王与荣国府交好,他一手将荣国府拉下马,绝不能让他们翻案,否则岂不是自己会死无丧身之地,此刻也顾不得太多,“臣一心忠于万岁、忠于朝廷,就是臣这等不喜交际之人,也听闻北靖王府与荣国府交好,有世交之情。”
“贾大人大惊小怪了,”王子腾笑道,“贾大人或许不知,昔日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众功臣,分封爵禄时,有四王八公十二侯爵,这几家子自老祖宗起就认识了。若是私交,祖宗同朝为臣,自然是认得的。不过臣知道,北靖王府与荣国府既无血缘又不是姻亲,京都若两家交好,多有联姻,贾大人说他们两家交好,怎么这么百余年也没更近一步呢。可见都是坊间谣传。在万岁面前,你我首先是陛下之臣,凡事当以万岁为先,北靖王自然更是如此。”
徒景辰一笑允了,命人颁旨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