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低头敛眉道,“老太太說的是。媳妇的一點儿小念头儿罢了,再者宝玉是其一,还有下头探丫头的年纪也到了,探丫头只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我待他的心同宝玉是一样的。女儿又不比儿子,正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就是有东府的事儿,也不与女孩儿们相干,论理,他们小一辈的,只有宝玉琏儿按制守九个月的孝就是,并不影响探丫头议亲。兄弟姊妹排行,宝玉又是哥哥居长,甄家這个光景,咱们是懂礼守礼的人家儿,宝玉等个一二年无妨,可我就担心宝玉娶不了亲,连后头探丫头也一并拖累住了。”
“嗯,你說的也有几分理。”贾母神色有些晦黯,“若有人說亲,你们好生相看吧,探丫头先定下来也无妨碍的,甄家的事不必急,保管耽误不了探丫头。”
王夫人退出去,忍不住幽幽叹口气,贾政当外差,又少不了一番衣物银两打點,想想帐面儿上的银两数目,又叹息了一回,扶着小丫头的手回院子。房内只几个丫头婆子当值,迎了王夫人回房,端茶递水的一番伺候,又问是否传饭。
王夫人问,“老爷舅老爷他们那边儿可歇了?”
“回太太的话,老爷已经回来了,去赵姨娘房里了,请太太自行安歇。”
王夫人听到贾政又歇在赵姨娘处儿,心里难免不痛快。其实她倒想偏了,今天贾政心里高兴,喝了點儿酒,到赵姨娘处儿正巧碰到了贾环,便端起父亲的款儿,考问起贾环的功课来。
贾环平日去学里念书,不过是混玩儿。贾宝玉科举文章不行,还有些题咏联对的歪才,到贾环這儿,這两样,一样没有。待贾政问了几句,贾环答得狗屁不通,贾政怒火腾腾的拿着鸡皮掸子就是一顿狠抽。赵姨娘又哭又劝,一番鸡飞狗跳,贾环趁空逃了出去。贾政又想人家的儿子是何等出息,自家两个孽障就是這样的不成器,一阵气恼心灰,骂了赵姨娘几句不会管教儿子,抬脚回正房了。這遭赵姨娘真是有冤无处诉,她本是家生子出身,祖宗往上数三代,也没个知书识理的人。到她這儿,主子抬举成了姨娘,又生下儿女,成为赵家最有出息的人物儿,要叫她掐尖儿要强骂街骂娘在行,說到贾环的功课,她正经还不如贾环认的字多呢。所以,贾环功课不好实在怨不得赵姨娘。
王夫人正在用晚饭,看到贾政回来了,迎了一回,贾政摆了摆手,“你接着吃吧。”无精打采地往卧室去了。
贾政直叹了半宿气,对王夫人道,“我去任上不在家,宝玉那里,我会给他留下功课,你也要日日盯紧了他念书,后年大比,一定得考个功名回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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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夫人近期的心情相似,徒景辰也觉得背运,他好不容易挤出些空闲到爱人這儿来一趟,有一个拖油瓶林谨玉不算,如今又来了个吴忧。还好吴忧是躺着的,眼不见心不烦。徒景辰实在不耐烦人多,按捺不住的跟许子文抱怨,“睿卓,谨玉又不是小孩子,有宅子有庄子有媳妇,总赖在你這儿算怎么回事?就是郊外没别院,让他住在汶斐那里也是极妥当的,天天耗在你這儿,哪里是个长法儿。”
“什么叫耗在我這儿?”许子文眼风一扫,拿书签压在页中,合上书整齐的搁在一旁,慢慢地說,“我就谨玉一个弟子,又没个儿子什么的,以后這些不都是他的吗?他理所当然应该住這儿。”
徒景辰把玩着一枚新刻的鸡血石的印章,闻言手上一顿,漫不经心的问,“睿卓,有没有想过继一个孩子?”
许子文笑睨向徒景辰,“过继谁啊?你既然问,看来是替我打算好了。让我猜猜看,我大哥也只有两个儿子,笙儿是嫡长,不可能出继,嗯,筝儿的脾气我不大喜欢。要不从孙子辈选?只是他们两个年纪不大,才大婚没几年,弄个奶娃子,你第一个受不了。可要瞧出孙子辈的好歹来,起码得再等十几年。其他房里的侄子侄孙,我更是连名子都叫不全,我不会挑他们。”
“也不一定从许家选。”徒景辰揽住许子文的肩,许子文笑,“若不从许家选,还有谁比谨玉更适合,谨玉除了不姓许,就是林如海活着的时候,他也是跟我更亲近。”
“林谨玉是不错,跟你感情也深,唯一不足就是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徒景辰温声道,“睿卓,论血亲,承恩侯也只略比我跟你近些,再往下一代看,你多年未回许家,与他们的情份还不比谨玉亲厚。睿卓,除了许家,还有我這一支,我们是嫡亲表兄弟。”
许子文静默了半晌,拒绝道,“這是绝对不可能的,荒谬。我何德何能,过继皇子为嗣呢?不說皇室宗亲,舅舅也不会同意的。”
“如今也不必瞒你,”徒景辰沉声道,“你觉得吴忧怎样?文科状元,武功也不错,這几年在朝中也算稍有作为,相貌出众,只差一门好亲事。”
“看来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许子文脸上喜怒不辨。
“子玉生产时你不在京都,当年,她生下的是对双生子,”徒景辰挽住许子文细长白腻的手指摩挲着,轻声道,“皇室中,向来视双生为不祥,我虽不信這些,可若真传出去又是一桩是非,当时我就把其中一个送离了王府。当年的知事人都没了,吴忧自己也只是有些怀疑罢了。你若喜欢,就认下吴忧为嗣。”
“看来西宁是知道的。”
“西宁已经去了。”徒景辰问,“睿卓,除了姑妈姑丈,吴忧与你的血缘比承恩侯还要亲近,唯一性情上有些不足,不过慢慢调教就是,你意下如何?”
许子文淡淡地,“不必了。”
“难道吴忧还比不上林谨玉?”
“我不喜欢。”
“睿卓,我知道姑丈一直对你不婚不嗣有些遗憾,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对你,对许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徒景辰早便有此心,只是他不想许子文与吴忧过早接触,便隐瞒下来,不想人算不如天算,竟让林家人插了一脚。
“好了!”许子文骤然翻脸,厉声喝道,“你這种周到体贴完全不必用在我身上!准备一个嗣子算什么,你有本事赐我两个女人,哪里还用劳烦你费這几十年的心血!更不必說什么血亲,当初要我命的哪个不是血亲!还有,我对家族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說罢,推开徒景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