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文心里七上八下像有猫在抓,上皇好糊弄。可是,徒景辰发起火来还是有些可怕的,不由头疼。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静默无言,大太监高松弓着腰跟个虾米似的随在主子们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咬着舌头毕恭毕敬,生怕哪个气不顺儿拿他撒火。他开始在里头服侍,许子文第一遭陈内情时听了个一清二楚,待主子们到了寝殿,忙识时的带着小太监们到外头侯着,给主子们留出谈心解决问题的空间。
徒景辰猛得抱住许子文的腰便将人往炕上拖拽,许子文论力气,十个都不是徒景辰的对手,腰被掐得生疼,螳臂挡车的去扒拉徒景辰铁钳一般的手掌,身体仍不受控制的被扔到炕上去,双手没挣扎几下便被徒景辰拢在一块儿压到头顶,徒景辰整个人骑坐在许子文的腰上,居高临下的锁住他一双眼眸,许子文气都喘不上来,低声喝道,“放开我,你听我解释!”
徒景辰憋着一股子狠劲儿低头凑到这人嫩白的耳际,轻声道,“我要听实话!”
“实话我不是早跟你讲过吗?”许子文轻打着两道浓淡相宜的长眉,放软了口气,“景辰,放开些,我手上疼,你别压着我,我出不来气了。你想想我要是想成亲断不会拖到这个时候,真有儿子也是堂堂正正的姓许,我随口说的,要不你看舅舅的样子,是一定要赐婚的,我不想你为难。”
徒景辰对许子文极是了解,许子文是何等高傲之人,少年时对他动心,直接跑到他面前告白,干脆利落,不是会吞吐隐瞒之性子。这几十年,许子文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假话,徒景辰虽然心下心疑,不过在上皇那里也不会露了痕迹,如今听到答案,勉强能接受。握住许子文的手,两人并躺在一块儿,冷声道,“父皇不知道在想什么?对荣国府忒宽厚了些,林谨玉纵然现在才华不显,日后也大有可为,竟然要赐婚荣国府!”林谨玉是他看中的人,若与荣国府联姻,难免被那些不长进的东西拖下水去!况且又让许子文如此为难,出此下策,徒景辰心中难免不悦。
“人谁不念旧啊。”许子文倒是想得开,去扯徒景辰的嘴角,让他摆出一个笑的造型,自己也笑了,温声道,“舅舅能接受我们在一块儿,就是个重情义的性子。一个人既然重情重义,当然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说起来,探花儿能有尊贵,三年就就又有新的了,林家这个门第,算不得显贵,人丁单薄,谨玉再有出息,也是日后的事了。如今他只是个七品翰林,指婚荣国府并不算辱没他。叫外人看来,林家这对孤女弱弟,一个指婚王府,一个联姻国公府,都是皇上赐婚,无上恩典。舅舅没自己直接下旨,想借你手,也是为你的脸面着想。”
徒景辰问道,“你原不是想林谨玉跟你家联姻么?”
“没事儿,这次回去先把婚事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反正舅舅再生气也不会宰了我,你就当啥都不知道!到时帮我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就是了,他现在年纪大了,越发像个小孩子了,行事只凭喜好心意。”许子文非常无赖的说,“真不知道贾代善当年给舅舅使了啥迷魂大法,怎么现在还记挂着不撒手呢。”
“你上次也是这样骗姑丈的吧?不然姑丈万不能对林谨玉那样照顾。”徒景辰将人搂在怀里,他对上一代的桃色事件无甚猜测的兴趣,一颗心都在担忧自己的爱人,“别回去了,姑丈知道你骗他绝不会放过你,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去受那些苦。徒景辰不善说那些情话,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徒景辰的呼吸喷在许子文脸上,又轻又软,眼神温柔,许子文咬了咬唇,垂眸道,“你说我这一辈子为家里做过什么呢?我只顾自己开心,从未尽过一天孝心,也没为家族出过力。父亲已经立下规矩,许家子弟,自大哥往下,三代之内不得出仕。这几十年的时间,我们这代人故去后,谁还能照拂许家。让谨玉同我家联姻,也有我的私心,希望谨玉日后能看在这份香火情上照顾许家。这么一个家族,若无一出息明白之人,荣国府的今天便是许家的明天。”
“林谨玉知道吗?”这小子可不是善茬。
许子文轻声道,“我没说明白,谨玉应该有感觉的。他没拒绝我的帮助,将婚姻的事托给我父亲安排,就是默许了。我这一生,只养过这一个孩子,纵然有私心,也只有他这一个。即便真的有儿子,不过就是这样了。”林谨玉自幼聪颖,文章尚可。不过,许子文却是入京后才动的联姻之心,他见到了林谨玉对付荣国府的手段,才真正了解林谨玉天性中与生俱来的权谋。
权谋,是一个权臣首先要具备的品质。许子文有谋略,却不尚权,他生而高贵,一切唾手可得,并不觉珍贵。林谨玉却不同,自白衣入京,到现在赐爵得官,纵然有他的推波助澜,可是林谨玉一步步走得稳健踏实,众望所归。并且林谨玉对于皇上的举动心思揣摩得极到位,让人惊艳,这是个权臣胚子。只要给他机会机遇,他的前程,难以估量。
许子文作为许家无名有实的家主,他稳稳的住在京都许宅,就是许俊卿进京想住这里也要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他被逐家门,可是与家族仍有一种默契,许家在他这代已经是烈火烹油,便需要他这个家主无为,有时,无为胜有为。
可是二十年后呢,一代人故去,新朝新主,许家再无出仕之人,当何去何从?许子文数十年未回山东于父母膝前尽孝,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亲自为许家培养出下一代家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