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笑,“要明个儿呢,我有空,就来瞧瞧妈跟哥哥。妈不是说相看了几家姑娘么?如何呢,可有合适的。”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薛姨妈叹口气,“别提那个孽障了,之前不是看中了林丫头么,如今个个儿都要跟林丫头相比较一番,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呢。”
提及林黛玉,薛宝钗心里更是说不清是何滋味儿,觉得林黛玉实在运气极好,竟得以皇帝赐婚,这样天下的体面不说,还是王府庶子,哪里是寻常人家可比呢。说不清是妒是羡,薛宝钗道,“我瞧哥哥往日鲁莽,皆是无人提点于他。若能娶个有见识能干的嫂子,约束一二,哥哥也不比谁差呢。妈妈,说一千道一万,咱家能指望的不还是哥哥吗?”
这话直说到了薛姨妈心窝子里去,笑道,“我的儿,待你哥哥办了喜事,就是你了。”
薛宝钗脸颊微红,半垂着小脸儿,轻声道,“妈别打趣女儿了。我来是想跟妈说呢,咱们还是着人收拾屋子,搬出去吧。如今姨妈不再管事,每日要去老太太那里念上一个时辰有经文为娘娘祈福。凤丫头也不冷不热的,咱家有房有地,妈,咱们回自个儿家住吧。”
“那怎么行?”薛姨妈道,“你姨妈向来最喜欢你,哪里离得开呢?”
薛宝钗苦笑,心灰意冷道,“妈,您还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老太太总的宝玉不该早娶的话,这府里,如今哪里容得下姨妈当家呢?纵然是娘娘,之前因咱家的事儿降了份位,心里怎能舒坦?妈,算了,咱们走吧。”
薛姨妈道,“我的儿,之前咱们为你的事给你姨妈家使了二十几万的银子,如今用不着咱们娘们儿,便不冷不热的晾着咱们。若是咱们这一走,岂不遂了他们的心愿,这世上哪有如此好事儿呢。你放心,妈妈自有办法。”
薛宝钗不解了,薛姨妈笑道,“我的儿,你到底年纪轻呢,又是个实心眼子。咱家的银子,给你姨妈周转,那是亲戚情份。可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也断不能不立个借据呢。”
薛宝钗大喜过望,“还是妈妈虑得周到呢。借据可收好了?”
薛姨妈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你只管放心吧,妈定不叫他们辜负你。他们自认门第清贵,瞧不上咱们,却不知若是没我们薛家,这园子怕起不来呢,哪里有娘娘省亲时的体面!还有,我给你哥哥相看,有一家也是咱们通家之好,桂花夏家,你可记得?”
薛宝钗心里有了些底气,神彩弈弈,她出身商家,最是知道银子的用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否则薛家何以名列四大家族之中呢。点头笑道,“怎么不记得呢?他家也在户部行商,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了,妈妈不是还说过,这京都内外的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贫景亦是他家的贡奉。”
“可惜他家太爷没了,如今只是夏太太带着个姑娘支撑门户。”薛姨妈叹息着流下泪来,道,“倒跟我一样的命苦。”
薛宝钗忙温语劝过,薛姨妈拭泪笑道,“他家姑娘我见了,生得妩媚风流,言语爽俐,竟有几分凤丫头的影子。不过通文识字,这点是比凤丫头强的。”
薛宝钗皱了皱眉,轻声道,“妈,这失怙到底……”
“我的儿,妈明白你的心,你是想你哥哥找个有靠山的岳家提携于他呢。”薛姨妈叹道,“这娶媳和嫁女不同。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咱们家虽是皇商,到底带了个商字呢,你没瞧见这些名门贵地都是何等的势利么?你想想,这夏家没个男人,以后咱们两家不就是一家么?这外头都得由你哥哥打理,对咱家的生意也是好的。再者,不是还有你吗?”薛姨妈望着女儿嫣红秀美的脸庞,慈心更甚,“我的儿,你定是个有造化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同你哥哥,咱家总会兴盛的。”
薛宝钗低头不语,脸上红霞更盛。
深夜。
贾母还未睡,倚在老红木的百子千孙榻上淡淡的闭着眼睛养神。帘栊一响,细碎的步子似有还无,贾母微睁开一双精眸,望向鸳鸯以及身后低着头的鹦哥儿。
鸳鸯屈身行礼,悄声退下。鹦哥儿跪下嗑了个头,贾母一摆手,“怎么样了?”
鹦哥儿轻声道,“奴婢奉老太太的吩咐,服侍薛大姑娘。起初,薛大姑娘对奴婢防范甚深。如今方好些,倒是薛大姑娘的奶娘是爱吃酒赌钱的,上次奴婢依老太太所言,拿住了黄嬷嬷的把柄。今儿个薛大姑娘回梨香院,黄嬷嬷巧得在外间儿做活伺候,听到了些话。”鹦哥儿即叫鹦哥儿,嘴皮子是极俐落的,何况既然贾母命她去蘅芜苑伺候,可见是个极伶俐的,把薛家母女的话说将一遍。
贾母冷声一笑,“鸳鸯,拿一百两银子给鹦哥儿。”
鸳鸯捧着一个青皮包袱出来,贾母道,“这一百两,五十两是给你的,五十两你给黄嬷嬷。叫她把借据偷出来,另有重赏。”
鹦哥儿急忙谢赏,贾母淡淡地说,“你弟弟我听说很有几分灵性,已经命他给兰小子当近身了,日日 随着去学里听先生讲经。你只管用心当差,家里人有我照应呢。”
鹦哥儿轻声应了,见贾母无甚吩咐,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