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兄弟交换了个眼神,真是好定力,薛蟠千般不是也是薛家家主,林谨玉偏能坐着接过赔礼茶喝了,还慢调斯理的讽刺威胁一番。
之前,诸人思量着,侯爷宰相都在,林谨怎么着也得客气一番才是,没想到人家完全不受影响,你敬茶,我就接着。
史鼐琢磨着,脸上的笑更添了几分慈爱,“世侄初来京都,听说在跟随许学士念书?”
“是。”林谨玉已稍稍明白了史家兄弟前来之意,笑道,“先生四书五经诗词曲赋无一不通,听说也是因此被皇上破格点为侍读学士的。”
史鼐点头道,“许先生的学问在翰林院也是拔尖儿的,世侄能得许先生教导,当真是好福气。昨日听我家小子说,七皇子身边的侍读去了一名,皇后娘娘正在各世族家中为七皇子遴选伴读。今日我一见世侄便爱如亲子,世侄小小年纪已有功名,学问自不必多说,若世侄有意,我倒是可以做个举荐之人。”
林谨玉笑道,“世伯错爱,侄儿心内感激。只是如今侄儿身有重孝,怎进得了宫呢?”
史鼐笑,“这有何难,皇后娘娘是听说许先生收了你为弟子,心下爱之。你又有功名,学识门第都是好的。皇上素来宠爱七皇子,七皇子开口,未必不允呢。”
林谨玉皱了下眉,正色道,“万万不可!世伯一片爱惜之心,我亦感激不尽!世伯且细想,如今万岁以孝治天下,才使得嫔妃省亲呢。我父初丧,为父在家守丧方是正理。古今亦有因政因事夺情的,可从未没听说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伴读夺情的道理呢?小侄愚见,世伯,可千万要慎之啊!”
史鼐本不是鲁莽之人,早虑到这一层,只是因着皇后娘娘的关系,不得不开口,见林谨玉如此机敏,更高看一眼。林谨玉微微一笑,说道,“世伯何必舍近求远呢?二舅舅家宝玉表哥,衔玉而诞,聪颖灵透,又是贤德妃娘娘的胞弟,国公府嫡孙,论门第出身学识性情,无一不符。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位正六宫,贤德妃娘娘亦心有敬之。如此二表哥进宫为七皇子伴读,更添了一层亲近忠顺之意呢。世伯即有如此门路,何不提携二表哥一番呢?”
别人咋想,林谨玉不知,反正贾政谦虚道,“那个孽障诗书不通,在家里玩闹便罢了,哪里有此番造化。”心里却是感激林谨玉的。
林谨玉笑道,“二舅舅太谦了。二表哥生而含玉,谁又不知呢。四岁便会行诗作词,还要怎么再有学识呢?俗语说,独木难支。百年间,多少世家如昙花一现,唯四大家族至今仍是气象峥嵘,我家中无兄弟可依之人,素来羡慕几位叔伯亲近如同一家。”
皇后娘娘论年纪已不再年轻,可是贤德妃还年轻呢,位份也高,难保皇后娘娘没有拉拢之心呢。再者,贾宝玉乃是四大家族之人,日后能真出息了,得益的也是四大家族。他林谨玉只是个外人,只是因着许先生的缘由才有皇后娘娘借史鼐之口的这一问吧。
皇后能生下两个儿子,断不是个傻子,这一问,怕是试探的成分更多些。
在座的谁是傻子呢,人人心中透亮,史鼐对史鼎道,“到底年岁大了,竟虑事不周,幸有世侄提醒。存周有个好外甥哪,我们只能干羡慕罢了。”史鼐就不明白了,人家一门心思为你家着想呢,你们是为啥把人往死里得罪呢?
林谨玉笑,“世伯谬赞了,世伯哪里有想不到呢,不过是考较小侄罢了。”
史鼐笑道,“总之我得承贤侄的情。”又看向贾政道,“这事儿是贤侄给我提了醒,咱们几家,也就是宝玉最有出息了。即有此机缘,暂且一试,成与不成,我却不能保证了。”
贾家已是感激不尽了。
开席设宴,众人自是说笑尽欢,前番阴霾俱已尽散。
至晚间,贾政同贾母说了伴读之事,贾母沉吟半晌叹道,“谨玉是个有良心的,上次你们去林家回来与我抱怨,此番可是见着真心了吧。若不是至亲,他哪会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宝玉呢。”
贾政叹道,“都是王氏那个毒妇的罪过!外甥不计前嫌,心胸宽大,当真是令儿子汗颜。”
“到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贾母叹道,“王氏虽说愚笨,到底是娘娘同宝玉的母亲,便是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咱们能怎么办呢?真休了弃了,娘娘在宫里就不用做人了。你明个儿去王家问问,若无事,就将她接回来。她屋里不是有个小佛堂吗?叫她好生在佛祖面前赎罪吧。”
贾政低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