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荒芜,眼看要错过春耕之际,村民便等着朝廷的拨款,岂料营田使却百般敷衍推脱。众人得知真相后,怒火难当,加之里正从旁怂恿,几名壮汉,未做思考,便莽撞动了手。”宋问补充道,“不过多数人,还是无辜的。”
唐毅四面扫了一眼田地,只叹真是可惜。
“第三个问题,村民为何聚在城门,是否闹事。”
“一是营田使蓄意激怒,二是县衙拒不受理,三是金吾卫作风强横。这田中已经荒废,朝廷补款无望。买的摊位却又被莫名收回,甚至连城门也进不去。家中老少,该如何赡养?”宋问道,“性格冲动,性情急躁。求诉无门。为求生计,想拼死一搏,却不料用了最笨的方法。所以,他们也切实是动手了。”
唐毅问道:“你不是说,你数日前刚到京城吗?”
“我刚到京城,却会问,会听啊。”宋问笑道,“不过这些多半,是我猜的。”
唐毅颔首:“也相差无几吧。”
宋问知道他在细查此事,真相为何,应该是最为清楚的。
这事棘手之处,不在双方各执一词,难辨真伪上。而是即便知道真相,也难以调停解决。
涉案部门太多。
处理的好,得罪一批官僚。
处理的不好,得罪一批官僚外加一批百姓。
“要真说来,涉案之人,无一人是无辜的。各自鬼话连篇,为己牟利。要说源头嘛……”宋问偏头想了想,“果然还是因为太笨。多读书还是好的。”
他们正说着,旁边小道上传来一阵熙攘声。
“我记得先生先前说过的,土有病灶,所以逐年减产。”
“不是土有病灶,是植物有病灶。”
“这植物有病灶,将病灶留在土里,不就是土也有病灶了吗?”
“你若是在长安生了病,这离开长安,长安便是病灶了?”
“你强词夺理!”
“你还无理取闹呢!”
宋问挡住光线,偏头一看,笑道:“看,一群笨蛋到来了。”
李洵起身,对着他一饮而尽。
张炳成不能不给李洵面子,便也喝了一杯。
李洵坐下,亲自给旁边的孟为的满上酒。
孟为又站起来,对着张炳成道:“学生孟为,也敬张县令一杯。先干为敬。”
张炳成吸了口气,又跟着喝了下去。
紧跟着是冯文述。
张炳成手中的酒,根本停不下来。
喉结一动,这是要合伙来灌他?
伸出手制止道:“点到即可,过犹不及嘛。大家就不用劝酒了。”
“赶紧吃。”宋问又催促道,然后夹了两筷子虾到唐毅碗里,朝他挤挤眼。
唐毅:“……”
唐毅实在是太低调了。
张炳成总算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主。指着唐毅笑道:“三殿下都在这里,你们怎能不向三殿下敬酒?”
闻乐道:“我家公子不胜酒力。”
张炳成:“那定也是能喝一杯的。殿下不喝,莫不是不给下官面子?”
唐毅扯出冷笑。
宋问咳了一声,提醒道:“张县令,这殿下,可是殿下啊。”
人家皇亲国戚,给你个毛面子?
张炳成:“……”
赵主簿叹了口气,继续摇头。
蠢成猪了。
张炳成鼻间重哼出一气,心情煞为烦躁。
看着宋问与唐毅,更是越发不顺眼。
只是李洵在此,他不敢太过明显。怕就传到御史大夫和那几位老臣耳中。
只能放软语气,赔笑道:“是心意,不是面子。下官真是喝多,失言了。”
而后喝干了手里的酒,转身道:“城门案已了,三殿下居功至伟,你们此前不是饶有兴趣吗?怎能不敬殿下一杯呢?”
李洵道:“方才张县令教训的是,点到即可。殿下既然已经说了不胜酒力,我等哪有道理,再灌三殿下酒喝?”
众生皆道:“是啊是啊。”
张炳成:“……”
张炳成改而望向宋问。
唐毅他不敢多造次,宋问一介草民,他还是可以的。
宋问脊背朝后一靠,无辜的看着他。
“说起城门案。”
张炳成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本官原以为,云深书院,身为长安名院。从底蕴与学风来看,学子当都是极为严苛自律的。只是为何,我最近听闻,该在授课的时候,学子却不在书院呢?”
宋问道:“老爷您错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我看不是。外界可都在传,是某位先生带着他们玩乐,才败坏了学风。以往这云深书院的先生,都是才名远扬的大家。”张炳成笑着问道,“宋先生,任教几年了?”
“韩愈道:‘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宋问微笑道,“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先生,只应当与个人能力有关。我能教会他们不会的,那任教过几年,又有何所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