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已在上首坐下,然后跷起腿看着他们,在手心拍着戒尺道:“招呼我就不多打了,直接上课。第一堂课,我来给你们讲讲,土。”
为首一学生问道:“土?先生是要给我们讲五行吗?”
宋问笑道:“五行里的确是有个土,但,今日,我给你们讲的,是农耕的土。”
“土壤有非常多的种类,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粗细,不同的结构。所以,地域不同,土壤也不同。”宋问说,“我大梁国境,就有不下十种土。所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水土之异也。是这个道理。”
“不同的土壤……”
为首学生打断她道:“先生,学生可否坐下了?”
宋问摇着戒条拒绝道:“不可。我看有人在犯困,所以先站着听课。当然如果你们有站着睡觉的本事,也请随意。”
众生一片喧哗。
为首那学生,仪容一丝不苟,身上书卷气浓。彬彬有礼的模样,此刻有些愠怒道:“先生,授课是先生的职责,若是先生……”
“若是课讲得无趣,让你们犯困,那也该是我的罪过对不对?”宋问点头道,“所以我正在尽力补救。如果你们有本事,也可以不接受我的补救。”
学子指责道:“先生,你这是强词夺理!”
宋问换了条腿翘着:“那……只能说你们理站的不稳,谁让我是先生呢?”
为首那学生深吸一口气,施礼道:“先生,不知我等做错何事,要受此责罚?”
“责罚?这怎么会是责罚呢?”宋问无辜道,“就像犯困,是人的天性一样,无关对错。这站,是人的能力啊,不过让你们站一会儿,怎么能叫罚呢?”
众生皆拂袖冷笑。
求学十多载,还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先生。
宋问站起来,接着道:“就像人,会生病,动物会生病,有病因病灶一样。植物会不会生病呢?植物若是生病,年年收获之后,病灶,又会不会留在土里呢?”
一学生不屑一哼:“闻所未闻!”
宋问指着他问:“那你又如何解释,一块地,如果年年种西瓜,它的产量,会越渐减少呢?”
另外一名身材魁梧的学子道:“这些与我等何关啊?”
其余人纷纷迎合。
“不错!这些与我们何关?我们只是来上经义的!”
“看先生年纪轻轻,不会就是来教我们种田吧?”
“书院为何会请你这样的先生?讲这些无用的东西。教我等农耕,莫不是要我等回去种田去?”
宋问指着那身材魁梧的学子道:“他们暂且不说,不过你,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种田。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不适合农耕,更不适合为官,只适合混吃等死。”
那学子一噎,强忍住没有开骂,道:“请先生明示。”
宋问:“为何要明示?天下之理都告诉你们,你们学什么?拾人牙慧吗?”
众生皆怒,也不客气。
“先生,‘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其听语乎。’是为何意?”
“先生,请给学生讲讲,‘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是为何意。”
“先生,再请问‘陈力就列,不能则止’是为何意。”
宋问被奚落一番,也不见愠色。
其实就是她方才多番无礼,也未见她脸上有所轻视。
她只是拍手鼓掌,还一副很高兴的模样,赞道:“好好好,不愧是名院的学生,问得不错。念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说像人话的鬼话嘛。特别好。”
为首那学子道:“先生何必嘲讽,彼此彼此罢了。”
宋问嗤笑:“谁与你彼此?莫将我与尔等同流。”
学子跟着嗤笑:“我看先生,是担不得先生一职。”
宋问走到他身前,用戒条指着他。
青年会意,答道:“李洵。”
宋问又指了另外那个健壮的学生。
学生不屑哼了声:“孟为!”
宋问点点头,也不见愠色。问道:“李洵,你为何念书,为何为官?”
李洵不卑不亢道:“为民请命。”
宋问:“好。凡学,官先事,士先志,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李洵弯身恭听:“请说。”
宋问:“为农者,奉天时而勤耕作。可若缝天灾,颗粒无收,该当如何?”
李洵:“朝廷自会酌情减税,以度灾年。”
宋问:“若风调雨顺,还是颗粒无收呢?”
李洵略一沉吟道:“探其缘由,再做定夺。”
宋问接连问道:“可若是探不得缘由呢?”
李洵气结道:“又怎会探不得缘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