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的县令大人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然后笑说:“陆经历辛苦了,不妨让本官代劳检查学子的资质吧。”说完凑到陆经历的耳边小声提醒:“再晚一点,本官为经历大人叫的一桌好酒菜,可就要凉了。”
陆经历从九品,县令是正七品,只因陆经历是从州里下来的,永清县县令才对他客气三分,因此这宽脸小气鬼踩着台阶下来:“那就辛苦县令大人了。”
“勘验无误,你去吧。”县令大人拍了拍沈长林的肩膀。
沈长林舒了一口气,穿好衣裳,背上包袱,终于得以进入考院。
不远处站着顾北安,他是本次县试的外场巡考官,并不入考院内部,因为他既是衙门的学官也是县学的先生,为了避嫌方做此安排。
待沈长林走过身旁时,他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沈长林微微点头回应,接着,顾北安的眼风扫过陆经历,已蕴含几分不屑。
进入考院后沈长林进入了属于自己的考房,永清县考院的条件还算不错,是一个个五平米左右的小单间,里面一张窄床,配座椅一套,还有一些洗漱用具等,倒还算舒适,加上今年升温比较早,二月底已万物复苏,虽早晚风凉,但能忍受,并且沈长林带了木炭和小火盆进来,实在耐不住寒的时候,可以燃火取暖。
不过,在密闭空间烧炭,毕竟是个危险的操作,沈长林也不敢保证自己一时答题入迷,会不会忘记开窗通风,还是能不用炭就不用炭为妙,反正,他还带了被子和厚棉服。
考试一共四天三夜,期间衙差们会送水,但干粮要自备,为了减少出恭次数,以及预防闹肚子等突发情况,沈长林带的是煎饼、咸菜、饴糖等方便耐存,又能抗饿的食物。
待沈长林研好磨,试卷也发了下来,五场考试的题目全部汇聚在一张字上,寥寥一页,却要学子们写出上千字的答案,这便是科举。
沈长林深吸一口气,按照前世的习惯,先看题目。
第一场:
【四书题: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1]
【书经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2]
……
第二场:
【论题: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3]
【表题:拟赐永忠公王文正封地谢表元安九年……】
【判题:编撰典籍修桥筑路 ……】
……
这些题目还算顺眼,并没有特别刁钻难以下笔的,沈长林又细细的研了一会墨,顺便等心情彻底平静下来,然后提笔蘸墨,先从最简单的四书意开始答起,因为时间充裕,他选择先在纸上打草稿,最后再誊抄一份。
时间不停的在流逝,考院内齐刷刷的全是考生答题的声音,夜里,一盏盏油灯亮起,不少人都在挑灯夜战,沈长林却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停了笔,他已规划好了答题时间安排,第一第二天答完所有题目,第三天检查并誊抄,第四天再继续检查。
白天坐了一日,他手腕酸,脖子僵硬,天黑了正好站起来,在五平米的小考间内动动胳膊抬抬腿,松泛一下身子,然后就着白开水吃馒头,接着默默背诵反复检查一下今日所答之题有无偏颇,措辞有无不妥,再晚一些,便上床睡觉了,待第二日天亮,继续作答。
沈玉寿和沈长林的准备、策略都差不多,但天黑后他还没有停笔,又写了两个时辰方才休息,因为沈玉寿发现,自己答题的速度有些跟不上规划,若入夜就停笔,至少三日才能写完,因此他给自己加了答题时间。
与之相似的,还有贺青山,沈家兄弟俩做应考准备,又怎会忘了青山兄。
贺青山一会提笔,一会沉思,看样子,答的也算顺利。
很快,第二日第三日也过去了,第四日下午,太阳刚落山,收卷的钟声便敲响了,考生一律停笔,哪怕未写完也不得再动,要等人来收卷子,最后统一出考院。
迎着落日余晖走出小小的考房,沈长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像一只出巢的小蜜蜂,嗡嗡嗡,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
他的考房比较靠里面,而沈玉寿贺青山的比较靠外,等沈长林出来,他俩已经在外等候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长林,我们在这里……”
沈长林背紧身上的包袱,朝他们跑去。
贺青山的祖父、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在,来接贺青山出考院,因现在正值春耕育苗期,沈长林沈玉寿劝说春播要紧,他们有先生和贺爷爷等人照顾,一切都会很顺利的,钱氏等人便没上来。
贺童生今日很高兴,因为他问过贺青山考的如何,贺青山表示很简单,有六成把握,贺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复又问沈家兄弟。
“还算顺利,至于考不考的上,就不知了。”
“既考完了,就不谈这个了,今日贺爷爷请你们吃好吃的。”
贺童生带着众人来到一家老饭馆里,点了两只香酥的脆皮烤鸡,一些炊饼,还有小菜、炸糕等物,然后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窗外三十米,正有一湾河水淌过,夜幕将临,树影婆娑,星星点点的烛光陆续亮起,好一派岁月静好之意。
等菜的间隙,沈长林望着窗外野景,一瞬间恍然又回到了五平考间内,思虑很久才回到现实。
他考完了,结果如何,静静等待吧。
不消片刻,烤鸡、炊饼、点心陆续上齐,贺童生今日高兴,还叫店家温了一壶糯米酿上来,要同三位小学子痛饮一番。
古时酿酒技术不精湛,店中的糯米酿不过二三度,喝来暖身最好,像沈长林这样年仅十一岁的小童,多喝几杯也是无碍的,沈长林端起酒杯:“敬贺爷爷一杯,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哈哈哈哈,那我也祝长林小友高中,金榜题名。”
宾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回来啦。”
白雪正在书桌前整理脉案,她去岁在一间医馆某得一份医助的差事,年前过了考核,现在已是一名坐堂大夫,所诊病人皆存了脉案,白雪按照病症归集成册,时常翻阅总结。
顾北安巡考的这几日,白雪也一直在医馆忙碌着,知道今日县考结束,她特意让食堂炒了几个小菜,温了一壶酒,就等顾北安回来小庆了。
一双手柔柔的搭上顾北安肩头,力度不轻不重的按摩着他的肩膀,指间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这几日辛苦了,我去食堂将菜取回来。”
这几晚顾北安没有回家,夜里是睡在考院的,他将头靠在白雪的胳膊上:“等会,让我靠一靠。”
“你呀你,随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