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等她今日来见他们的时候,她已经亲手替他们报了仇,已经同周渡和了离,更是自己替自己,找回了一地狼藉的名声。
“爹,娘,我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我和云袅都很好,也许是你们在天上护着我吧,我就算遇到再多的危险,也能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她笑着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我会好好过日子的,我真的会……”
她说话的声量越来越低,又是笑又是哭,终于忍不住,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转身扑进云袅怀里痛哭了起来。
而云袅根本还不如她坚强,怀抱着她也只会陪她一起哭。主仆二人跪在相连的两座坟头前,哭到不成样子。
一时间,山林里尽是断断续续又放肆抽噎的哭声。
直至两人都哭累了,嗓子也哭哑了,瑜珠才又回去面对自己的爹娘,眼睛肿的有鱼泡那般大。
她和云袅把带来的元宝双双叠放整齐,摆到爹娘的面前,又为他们点了香火,烧了纸钱。等一切都做结束后,她又顶着哭肿的眼睛,与爹娘低声絮叨了许多。
三年不见,她自有满腹的话想要与爹娘说,又有满腔的心事想要告知他们。
等她终于絮叨完,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今日的午饭便去前头的寺庙中吃吧,正好再去为爹娘祈个福,希望他们在天上也能过的好。”瑜珠拉着云袅起身。
她们从前有一阵子便是借住在山上的寺庙里,很知道这路该怎么走,寺庙中的斋饭又要如何用。
只是她由一堆护卫陪着,不过走了两步,便看见了远远站在树底下的周渡。
山间林荫路,幽静深远,一眼望不到头。瑜珠只是简单的一打眼,便瞧见了树底下的那抹群青。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眼看着周渡走近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挡住了他想要继续上前的步伐。
“我知道你这两日会来看望爹娘,便想来看看你。”
“爹娘也是你配叫的?”
瑜珠哭红的眼仍旧肿胀,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你给我滚,别到我爹娘跟前来脏了他们的眼!”
“瑜珠……”
“你走不走?”
周渡无奈又血色苍白地看着她:“我不仅是来看望爹娘的,还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详说。”
瑜珠动了动酸胀的眼角,脸上瞧去极为不耐:“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岂料周渡却道:“这里不能说,你与我去前头的寺庙,我需要找间寮房,单独与你说。”
“你有完没完?”瑜珠不知自己如今是厌恶周渡,还是厌恶他这种与温氏如出一辙的招数,透过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她便仿佛能窥见那日在自己面前跪着求自己成全周渡与温若涵的温氏。
当真是mǔ_zǐ 一样惹人厌。
“我惹你生气了?”周渡不想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她的反应便会如此激烈,睫毛渐渐下垂,语气也放的愈加柔缓一些:“可是瑜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只能有你一个人听。”
“你能不能不要再拿与你母亲一样的方式来折磨我?”瑜珠总算道出了心中所想,看着周渡的眼中竟不知不觉蕴起了憎恨。
她仍旧不知,自己这是对温氏的憎恨,还是对周渡的憎恨。
“母亲?”周渡眨了下眼睛,想起前几日彰平同自己说过的——大夫人去了趟驿馆,被太子领了进去。
“母亲找你说什么了?”周渡的神色突然紧绷起来,直觉瑜珠今日的火气与温氏有很大的关系。
“呵。”瑜珠却开始冷笑,“说,希望我好好地劝劝你,劝你尽快另觅佳人,百年好合。”
周渡明白了,是温若涵的事。
他语气急切又认真:“我不会娶她的,瑜珠,我已经命人将她送回了上京,她是我的表妹,永远都只会是表妹!”
“她是你的谁究竟关我何事?”瑜珠反问,“周明觉,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想见你,不想听到有关于你的任何消息,为什么你同你的母亲,永远都不明白,永远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我的眼前来?你们是都瞧着我好欺负,是吗?你们是都觉得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说了不愿意再见到你们,但你们若死乞白赖地黏上来,我也不会拿你们有任何的办法,是吗?”
周渡否认:“我不曾有这个意思!”
“那你如今到底来做什么!”
周渡沉默了,看着瑜珠与他争到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只觉有上百根银针在扎,前几日挨了棍棒,尚未恢复好的身体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头顶聚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艰难地抬起了眼皮,一字一句,诚恳又带着微弱的祈求,道:“我当真是有要事与你说。”
见他依旧这般坚持到底,瑜珠终于也舍得冷静下来,仔细地打量几眼他。
他整个人,脸色连同唇瓣,全都是惨白的。精神瞧上去很不好,与从前那股永远脊梁挺直、刚正不阿的铁面形象相去甚远。她猜测,他估计是身上的伤势还没恢复完全,便又来爬山,身体的损耗过大,所以才瞧上去同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
她的目光又下移,盯在他唇角上干涸到爆裂的几处死皮,观察了片刻,又被他依旧青刺般惹眼的胡渣吸引了过去。
“你最好想仔细了再说。”她平静道,“我只有一刻钟的功夫,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她收回所有的目光,不再看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径自穿过,自己先一步往前头的寺庙走去。
身后一摞护卫急忙全都跟上,留下周渡在最后,望着她这般大的阵仗,眉目间愁容尽显。
他跟在瑜珠身后,穿过寺庙层层肃穆的黄土泥墙,走进一间寮房,关上门便直切目的,道:“瑜珠,你此番回京之后,切记不能再与蔡家和沈家有过多的来往。”
谈起正事的周渡,倒是比先前在林中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但是瑜珠并不在意,只问:“为何?”
周渡深吸了口气,眸中又添了几分谈论正事的坚毅:“此番圣上要太子带人下江南查盐税,并非只是表面那么简单。太子是东宫储君,围绕在他身边之人,圣上每一个都会有重要考虑。沈淮安平日里行事本就过于乖张,此番在江南闹出的动静又不小,即便同太子有表亲,但也不一定能通过圣上的考验……”
“他通不通过,与我有何干系?”
瑜珠只觉他莫名其妙。且不说她与沈淮安本就没什么关系,即便是有,难道沈淮安没有通过皇帝的考验,皇帝便要杀了他不成?还要诛连他的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