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明白“她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以为她说的只是普通的家丁同奴仆,静静地与她继续蹲坐在这枯树野草间,等着人过来。
只是那些路过的三三两两的行人,都不是妇人的目标。
她们眼睁睁看着金灿灿的日头逐渐升起,官道上往扬州方向逐渐出现一支列队整齐的黑铁盔甲,他们踏着达达的马蹄,目光齐齐冲她们望来。
瑜珠同云袅皆是色变。
因为妇人正站了起来,冲那群黑铁盔甲招了招手。
她的身姿板正,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站起来的动作,便带着从军之人的肃穆与习性,瑜珠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恐是救了一个大人物。
不知是福还是祸。
“末将来迟,夫人没事吧?”黑铁盔甲中为首的那个将领已经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在了妇人跟前,垂首行了个军中礼仪。
瑜珠看的越发胆战心惊,听妇人道:“无事,幸好我得贵人相救,还能活到至今。”
不过须臾,她又转变了神色,浑身都透着肃杀的气息,问:“人可有抓到活的?”
“有,留了两个活口,分别关押了起来,等夫人回去审问。”
妇人点点头,不知满意还是不满意。
“行了,也别跪着了,去给我找几身衣裳来,在水里窝了那么久,冻得厉害,再不换衣裳,人没被杀死,反倒先被冻死了。”
听她这么说,瑜珠和云袅双双哆嗦着打了个寒颤,终于再次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臂和胳膊,居然在这瑟瑟冷风中,早不知何时失去了知觉。
妇人回首瞧着她们,朗声道:“怎么样,这便是我的人,你们要与我一道上马车换个衣裳,再谈后事吗?”
瑜珠其实并不是很想上。
但她们实在没办法了。便如她所言,再不换衣裳,她们便该先冻死在这寒冷的冬日。
她们只能听妇人的安排,就近先上了她的马车。
望着整整一排皆是黑压压肃穆整齐的jūn_duì ,云袅小心地瑟缩在瑜珠身后,边走边悄悄道:“小姐,我害怕。”
瑜珠又怎可能不怕,自小到大,她还未曾这般行走在jūn_duì 中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戎装与威严。
她冻到通红的手想要握紧云袅的手,伸出去才发现,自己根本已经连想要蜷缩起手指都难了。她只能僵硬地与她碰了碰,叫她安心。
两人被送上马车,终于不用再经受风吹的温暖叫她们皆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很快便有人将衣裳从外头递进来,是两套干爽便利的男装。
她们也顾不得这衣裳有无人曾经穿过,哆哆嗦嗦地褪下湿透的裙装,将自己套了进去。
而后没过多久,便又有人敲了敲马车边缘,得了她们的准许后,从窗缝处给她们塞进来几个汤婆子。
都是适才快马加鞭去扬州城里紧急买的。??
瑜珠和云袅在汤婆子的温热下,总算有了点人样,脸色渐渐舒缓过来,身子也终于不再僵硬。
妇人掀了帘子进来,打量了两眼两人的模样,轻笑着问道:“做好决定了吗?我们马上便要启程离开扬州,你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随我的jūn_duì 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凫水出逃的人,总没有人会认为她们会随着jūn_duì 光明正大地离开。
瑜珠同样也瞧着眼前人的模样。先前情况危急,她都不曾仔细观察过妇人,如今见她也俨然换好了衣裳,一身潇洒利落,虽然是同她母亲一般无二的年纪,但挽起的发髻简单高贵,面容坚毅有神,叫人轻而易举便可看出,这是位女将军,还是位身份与地位都相当高贵的女将军。
她心下越发明白,自己不能同她牵扯太多。
她安静思索片刻,问:“敢问夫人的jūn_duì 是往何方向?”
对方道:“上京。”
瑜珠微微睁大了瞳孔,不再做任何思考便迅速地摇起了头:“我不往上京。”
那夫人的眼神何其敏锐,一眼便看出门道:“你害怕去上京?”
瑜珠不再回答,抱着汤婆子同云袅缩在马车一角:“还请夫人随便捎我们一程,而后直接将我们放在路边即可,之后的事,我们自己会做打算。”
“作何打算?”她单手支着下巴,炯炯有神的目光显然来了兴致,“我倒是忘了问,你们究竟是为何才从扬州遁河出逃?杀了人?犯了事?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若就此将你们放在这光明正大的官道上,可是不妙。”
“我们不曾犯事!”瑜珠纠正道,“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想从哪位达官贵人手底下出逃?”对面之人眼神促狭。
扬州瘦马的名声由来已久,端看瑜珠的容貌,又观她此番行径,实在很难不叫人往这方面想。
瑜珠涨红了脸,气道:“夫人,是我们救了你的命!”
夫人笑开了:“倒还有几分气性,我的确敬你们是我的恩人,所以才留你们至今,只是适才你们也看到了,沿河道寻你们的人是官兵,寻常落水之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官兵搜查?你没有点身份,我不信。”
瑜珠深吸了口气,自己也知道,若只是寻常百姓落水,不可能会有官兵这么积极迅速地搜查,只怕是周渡也早同扬州的官老爷们通过气,告诉了他们她是他的夫人。
她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先前的话道:“我的确是从达官贵人身边出逃,只是贵人如今正去了上京,我寻得机会,才从水道逃走,还望夫人能网开一面,看在我们救了你的份上,放我们自行离去。”
“贵人姓甚名谁?”
瑜珠倔强带着血丝的水眸望着她,显然不想再说。
夫人摇摇头:“告诉我,我才好帮你解决掉他。在上京,除了天子,便没有我动不了的人。何况区区一个扬州的官员,稍微查出点什么,扔进诏狱关个一年半载便是。”
这是什么话。
瑜珠从未听过如此胆大妄为的言论,望着她的神情越发惊恐,只觉自己是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