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兰羞得捂住了脸,“表姐问这个做什么?”
褚清辉再不开窍,看她这样,也明白几分,不由笑道:“看来你是很喜欢啦。改日我到要会会,这个张家二少爷是何方人物,竟只一眼就把我的好表妹拐走了。”
林芷兰低着头,没好意思说话。她对于未来夫婿还是满意的,心里也有几分期待,不过,想到不日便要出嫁离家,离开陪伴了十多年的父母,又开始迷茫惆怅。
褚清辉看她一会儿欣喜,一会儿羞涩,一会儿忧愁,心中好笑之余,也有些好奇,嫁人难道真的有那样神奇吗?让人又喜又忧的。
她以后,到底会嫁给谁?
想到这个问题,她本毫无烦恼的眉间也微微皱起。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她又扒着帷幔,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外头除了街道,还有相邻的许多宅第,不过,大部分宅院都掩盖在高墙之后,看不清其内的景色。唯有一间宅子,不止墙院比别家低矮,里头花园假山流水小桥更是一个都没有,整座院子光秃秃的,连树都不见一棵,只有几大间灰朴朴的院子,看着好不寒酸。可看那大宅的建制,又分明不是寻常人家,怎么会如此落魄?
她觉得奇怪,便问林芷兰:“那是谁家的府第?”
林芷兰凑过来看了一眼,道:“是大将军府。”
褚清辉心头忽然一跳,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不知是为何,又问道:“哪位大将军?”
林芷兰笑道:“表姐若是问我别家,我还真不知,这间宅子却是知道的,是神武大将军府邸,我从小就看见那座府宅,十几年了,边上的大宅拆了又建,建了又加高,唯有大将军府,连一砖一瓦都不曾动过。”
每一位神武大将军的任期是五年,十几年间,至少换过三人,那座宅子竟一直都是这样子。褚清辉疑惑,“大将军的俸禄难道不够他修宅子?”
林芷兰摇摇头,“我也问过爹爹,他只说,大将军是真正洒脱之人。”
褚清辉似懂非懂。不知为何,方才看那院子还觉得寒酸,如今知道它是神武大将军的府第之后,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它就该是这样子了。
她想,大将军本就不同于常人,住宅不同于常人的院子里,似乎也理所当然。
她不由又往那座院子里看了一眼,不知看见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愣得呆坐许久才回过神,忙转过身,面上发红。
林芷兰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褚清辉觉得脸上有些热,心头怦怦直跳。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使劲按了按胸口,想要止住那过于剧烈的跳动,却无济于事。
她又摸了摸脸颊,发凉的手背贴在脸蛋上,热乎乎的脸烧得她脑袋都有些晕了,但眼前却一下一下闪过方才看见的景象。
其实两府离得有些远,又隔着帷幔,看见的人也就如一根模糊的火柴棍那般大,根本分辨不清面貌,但她却知道,那个背影就是他。
他、他竟然光着上身,似乎刚练完武,很热的样子,从院子的水缸中打了一桶水,兜头泼下。
如今春寒料峭,屋顶的雪还没化干净,他就那样一桶冷水倒下来,竟不觉得冷吗?
不知为何,越是想起那个场景,她心口就跳得越快,脸上越热,褚清辉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使劲甩了甩脑袋,却除了让自己更晕,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咽呜,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林芷兰这才回过神,忙问道:“表姐怎么了?”
褚清辉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吸了吸鼻子,“头晕。”
林芷兰赶紧摸摸她的额头,“有点烫,是不是受寒了?”
褚清辉又呜了一声,“没有,就是有些热,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林芷兰颇觉得稀奇,表姐怕冷,那是出了名的,就算是大暑天,也不见她说一个热字,如今才二月出头,怎就热了?
她还是担心褚清辉是不是病了,不过,好在她趴了一会儿之后,脸上热度终于散下。
褚清辉不敢再往外头看了。
其实,父皇和太子哥哥赤着上身的模样,她也曾见过,那会儿年纪小,觉得与自己没什么不同,更不会像如今这般,无由来的心慌。
明明、明明不是她坦身露体,也没做亏心事,为何会有这样心慌的感觉呢?
离开林府回宫的路上,她便有些神思不属,连轿子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
紫苏在轿外轻声道:“公主,王家少爷在前头求见,不知公主是否要见他?”
“谁?”褚清辉没有反应过来。
“太子伴读王公子。”
褚清辉眨了眨眼,这才回魂,“王旭东?”
“是。”
褚清辉想了想,虽然她与太子几位伴读早就认识,但毕竟眼下只有王旭东一个,不好单独与他见面,便说:“有什么话,你叫他到这里来说吧。”
很快,有一个声音隔着轿子道:“王旭东见过公主。”
褚清辉在轿内点了点头,“听说你要见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王旭东听着这声音,许久没说话。
褚清辉疑惑地掀起一角轿帘看了一眼,见他还在,便放下了。
看到那一瞬即逝的面孔,王旭东捏紧身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轿子周边的侍卫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只要他有不敬的举动,立即将其制住。
但王旭东没有打算做什么,他只是缓缓的松开手。就这一个动作,似乎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他深吸了一口气,以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笑了笑,“明天我就要去找我家老头子了,今天叫我遇见公主,可见老天爷怜惜。”
褚清辉微皱了皱眉,王旭东之父远在边关,他说要找其父,就是要参军的意思了,“怎么会这样突然?”
王旭东笑道:“不算突然,早有打算了。”
褚清辉沉默了一会儿,又掀开帘子,看着他,道:“一路珍重,我们都在京城,等着为你凯旋接风。”
王旭东敛了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正当褚清辉疑惑之际,他又突然咧嘴笑起来,“好。”
如此,便也没了别的话,两方很快分开。
王旭东站在街头,看着那顶轿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他仰头看了看天,不知道边关的天与京城的天,是不是同一片?
他以为自己从前所为皆在掌控之中,却不想早已被人悉知,如今京城已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若不赴边关,只怕永无出头之日。
可笑不久之前,他还认为那座轿子中的人,早晚是自己的。
而今全盘落空,不知此生,是否还有达成奢望之时。
褚清辉回到宫中,又到了该给含章殿送食盒的时间。她原本已经平复的心跳,此时又乱蹦起来,不知怎么的,平日里来来往往,去得跟自己宫殿一般的含章殿,现在突然陌生了,好像有一头大老虎在那等着她。
她看了看紫苏,道:“我要小睡一会儿,你送过去吧。”
紫苏不疑有他,带了两个小宫女出门,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内殿里没有动静,她以为公主正熟睡,轻手轻脚的入内,却见公主裹着毯子趴在软榻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她。
紫苏被她看的脚下一顿,“公主醒了?”
褚清辉根本没睡着,含糊的点点头,“食盒送到了吗?”
“送到了,奴婢去时,还不到休息时间,等了一会儿才送上去。”
“那、那吃了吗?”
“吃了,二皇子可高兴了,说有他喜爱的酥酪呢。”
“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挺高兴的。”
褚清辉看了她一会儿,干巴巴道:“哦。”
紫苏有点摸不着头脑,方才公主还挺高兴的,怎么现在语气又低落了?
不说是她,裹在毯子里的褚清辉也不知自己到底要问什么。
她在软榻上滚来滚去,忽然把头罩起来,闷在毯子里头,低声气嘟嘟道:“都怪先生……谁叫他不穿衣服,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