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呵呵一笑,问道:“这几天你怎么没来菜地?”
“今天我娘带我去镇上赶集了,青山哥,你快进屋坐吧。”宁浩懂事地迎他进来。
“哦,”顾青山本来是希望他能说说宁馨为啥不来菜地,他没提,估计是娘仨一起去赶集了吧。
刚进屋,宁馨娘就从厨房走了出来:“青山来啦,你这孩子,总让宁馨宁浩叫你来吃饭,你也不肯,何必这么见外呢。”
顾青山笑笑,把两个荷叶包递了上去:“大娘,我昨晚捉了一只獾猪,给您送了两个猪腿过来。给小浩炖肉吃吧。”
宁馨娘一愣:“哎呦!这么大的猪腿呀,青山哪,你留着自己吃吧,或者拿到镇上去卖,能卖不少钱呢。”
“大娘,您还说我见外呢,您这就更见外了不是。您要是不肯收,我以后可不敢来家里吃饭了。”顾青山笑着把猪腿放在桌子上。
宁馨娘本来还想推辞,又觉着孩子是一片心意,若是拒了他,只怕他以后都不敢到家里来了,现在收了东西也无妨,以后有机会再补偿他就是了。
想到这,宁馨娘就没有再推让,笑道:“好孩子,你有心了,晚上一块吃饭吧,夏天肉也放不住,刚好今天从镇上买来的红糖冰糖多,就做个冰糖肘子,给你们解解馋,也让宁馨补补身子。”
提到宁馨的名字,顾青山眉头一跳,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平和问道:“宁馨妹子怎么了?这几天都没见她去菜地,是不是生病了?”
宁馨娘赧然一笑:“没事,就是身子有点不舒坦,过几日就好了。小浩,你陪青山坐会儿,我去厨房做饭。”
顾青山目送着宁馨娘进了西屋,顺势往里头瞧了瞧,他知道最里头那一间就是宁馨的卧房,看来她是在里面休息呢,既要给她补身子,又说她没事,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青山坐不下,心里悬着不踏实,扫一眼坐不住的宁浩,笑道:“小浩子,前两天下了雨,上游肯定又来鱼了,咱们俩去河边把虾篓子拿来吧。”
“好哇,好哇。”闲得无聊的宁浩正愁没有好玩的事情,一听这话马上跳起来,拉着顾青山的大手就往外跑。
“大娘,我们去看看河里的虾篓子抓到鱼虾了没。”顾青山被他拽着往外走,不忘朝厨房里说了一声。
宁馨娘透过窗户看向了院子里边:“诶,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瞧着小伙子笔直的背影,宁馨娘默默叹气,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命苦了点。
宁浩撒开腿跑的飞快,到了没人的地方,顾青山就特意放慢了脚步,说道:“小浩子,你还记得那天你姐炖的鱼不?真好吃,想起来都流口水。”
“对呀,我最爱吃鱼了,比肘子都好吃,咱们快去瞧瞧,说不定又捉了五条大鱼呢。”宁浩眉飞色舞。
“对了,宁馨究竟怎么了,是病了吗?有没有找大夫瞧过?”顾青山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宁浩看看四下没人,就凑到他身前,神秘兮兮地说道:“青山哥,我娘说不能告诉外人。你不是外人,我偷偷告诉你。我姐出事了,就吃完鱼的那天晚上,她的裙子上有一片血,吓死我了。”
顾青山一惊,定定地站住脚步,双手抓住宁浩肩膀,眉头拧了起来:“宁馨受伤了?要不要紧?怎么伤的?”
宁浩疼的龇牙咧嘴:“青山哥,你快放开我,哎呀!疼死了。”
顾青山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松了手:“我一时着急,对不起啊。”
宁浩并不是个娇气孩子,不但没生气,反而羡慕地说道:“青山哥你力气真大,我要是有你这么大力气就好了。”
“你还小呢,等你长到十七岁,肯定比我力气大。你快说说,宁馨到底怎么了?”
宁浩又看了一下周围,低声道:“我娘跟我姐在屋里说的,我是偷听来的。她说女人长大了,都会流血,不要紧的,这叫……好像叫小日子。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说是这样就可以生小娃娃了。不过,我不明白,生小娃娃跟流血有什么关系,青山哥你明白吗?”
宁浩清澈的眼神看过了来,顾青山瘦肖的俊脸有点泛红,掩饰地咳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女人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既然大娘说不要紧,那就不用担心了,咱们去看鱼吧,打赌,你猜几条。”
成功的转移了宁浩的注意力,顾青山默默松了一口气,心里有点窃喜。宁馨长大了,成大姑娘了,过两年成了亲,就会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出来。
女人的小日子,他知道一点点。他娘在世的时候,身子骨不好,每个月都会有两三天卧床不起。有一次,他看到老爹顾大磊在洗一条带血的裙子,他吓坏了,以为娘亲快要不行了。那时,他爹笑着跟他说,没事儿,女人长大以后每个月都会有几天这样的日子,若是不这样,就生不了娃娃了。还说等他以后娶了媳妇,千万不能让媳妇在那几天干活儿,还要给她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那天,老爹还贼兮兮地说:将来把你媳妇的身子养好了,享福的还是你。老爹一向憨厚老实,只有那天的笑容是贱萌贱萌的,顾青山现在想起来都想笑。
宁浩把虾篓子提了起来,今天捉到了三条鱼,一条肥美的大鲤鱼,还有两条白鲢鱼,以及一堆小虾。
“青山哥,有一只螃蟹诶!”宁浩双眸发亮,小心翼翼地捏着蟹腿把它拎了起来。那螃蟹却不甘心被人捏在手里,挥舞着大钳子去夹他的手指。宁浩突然松了手,把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在一旁哈哈大笑。
顾青山嘴角含笑,看一眼顽皮的小少年,收拾好鱼虾,带着他回家去。宁馨需要补身子,他就刚好捉了獾猪又逮到鱼,心里美滋滋地,就像干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大事。
宁馨娘是个利索人,很快做好了冰糖肘子、清蒸白鲢,炖鲤鱼,还有鸡蛋炒丝瓜、鱼香茄子。这在农家来说,已经是一顿上好的饭菜了,顾青山一年都吃不上几回。
“青山哪,快坐,多吃点。”宁馨爹也回了家,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宁浩觉着一家人里面,自己才是和顾青山最熟的那一个,就不甘落后地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青山哥,你别见外,就跟自己家一样。”
顾青山心里热乎乎地,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能和他们成为一家人。手上接过来宁馨爹递过来的筷子,却没有急着吃,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宁馨卧房的方向。
“阿馨,娘把每样菜都给你留了点,你就在炕桌上吃吧。”宁馨娘推开她的房门,端着盘子走了进去。
“娘啊,我也不能天天躺着吧,我出去吃就行了。”宁馨的语气软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听到顾青山耳朵里,像一只毛茸茸的小虫子,一路爬到了心尖上。
“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能着凉,不能受累。你这闲不住的性子,让你下了地,肯定就要自己找活儿干,头一回要注意些,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快吃饭吧,多吃点。”宁馨娘心疼地看看闺女,低声说道。
宁馨一看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盘子,忧愁地扯住了娘的袖子:“这可真是亲娘啊,只嫌我吃得少,我哪里能吃这么多呢,少吃点行不行啊?”
平日里宁馨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却没有今日这般撒娇的语气,顾青山听得都要醉了。
他咬了一口馒头,心中默默地想:等以后娶了宁馨,也不让她在小日子的时候干活,也给她做一堆好吃的饭菜逼她吃,然后听她撒娇恳求,说他是亲相公。
顾青山想的太美好,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宁馨爹和宁浩都莫名其妙的看了过来。
5.捉鱼
顾青山麦色的俊脸上微微有些泛红,赶忙掩饰道:“大娘做的菜真好吃,我都好久没有这么解馋了。”
“好吃就多吃点,今天宁斌不在家,这一大桌菜咱们都敞开了吃,别剩下。这么热的天,放到明天就馊了。”宁馨爹看顾青山实在是太瘦了,眼窝都是凹陷进去的,虽说看上去挺精神,不过还是壮一些会更好。
“宁斌哥是在镇上住下么?”顾青山问道。
“是啊,现在家里没什么农活,他就住在同福客栈里,既当账房也干些零活。”宁斌十来岁的时候,去镇上的私塾里读过两年书,学会了写字和算账,这在宁家庄里可是头一份。于是,他就摆脱了终日种地的命运,去镇上的同福客栈当了账房先生,只在农忙的时候,回家忙活几天。
一边唠着嗑,一边吃了饭,气氛温馨和美。顾青山吃了两个馒头就不好意思再吃了,他这个年纪,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时候,宁馨爹娘怎么会不明白,逼着他又吃了一张大饼,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光,才满意地放他回去。
月明星稀,顾青山躺在瓜铺上悠哉地晃着二郎腿,肆意畅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等娶了宁馨,就让她侍弄她喜欢的花和菜就行了,其他的农活都不用她干,他有力气,一个人就能把瓜田料理好。成亲以后,宁馨在生一个胖娃娃,他们小两口就看着他长大,从摇摇晃晃的学走路,到长成宁浩这样的顽皮小子。
不够,不够,还要生个小闺女,像宁馨一样美,他就天天抱着丫头去采荷花、揪莲蓬,给她当大马骑。
接连几天,顾青山都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中不能自拔。宁馨没有来菜地,他就每天瞧着那些黄瓜、豆角傻呵呵地笑。
这天清早,顾青山早早起来把瓜地检查了一遍,就到河边洗漱,顺手摘了一个莲蓬,坐在青草地上慢慢剥着吃。
一个穿着碎花衣裤的姑娘挎着篮子从小村子里走了出来,顾青山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那不是宁馨,是小霞。
“青山哥,这么早你就起来啦。”小霞走过小桥,朝着这边过来。
“嗯,你怎么来了?有事吗?”顾青山疑惑道。
“今天我娘要去镇上卖鸡蛋,我想采几个莲蓬,跟着她一起去卖,说不定也能卖几个钱呢。”靠近涞水河的村子都有野生的莲蓬吃,是卖不出去的。不过到镇上赶集的也有那些不靠近水源的村子,还有外地人,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卖出去几个。
“岸边的莲蓬都被人摘光了,得到水里去采。你别下去了,我去给你摘了扔上岸,你在边上捡吧。”清早的河水有些凉,顾青山不在乎,卷起裤管下了水,揪下莲蓬头朝着岸上抛。
在一片硕大的荷叶下面藏着一个大莲蓬,一看那圆滚滚的颗粒就十分饱满,顾青山一喜,伸手握住茎秆要折,却又忽地放弃了。说不定今天宁馨就会来菜地了,这个给她留着吧。
“小霞,差不多了吧,剩下的个头太小,还不能吃,过几天在采吧。”顾青山朝着河边走,很快上了岸。
“够了,青山哥,已经半篮子了,让你受累了,嘿嘿!”小霞咧嘴一笑,挎着篮子大步走开了。
顾青山瞧着她的背影出神,个头和年纪都和宁馨差不多,可是性情却是差远了。宁馨就像是那雨后娇艳的白茉莉,既清爽又香甜。小霞呢,像那大朵的冬瓜花,性子也跟她的身板一样宽厚,说话声音也憨憨的。那腰足足比宁馨的腰粗了一倍,大屁股一扭一扭的,村里人说这样的身材好,壮实、好生养。可是,顾青山还是觉得宁馨好看,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没有宁馨好看。
“青山哥,看啥呢?”宁馨拎着小木桶走到了他身后,笑吟吟地打招呼。
突然听到心上人的声音,顾青山又惊又喜,猛然转过头,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小脸儿,他激动地手都有些抖了。她几时到了菜地的?难道是他忙着采莲蓬的时候?
可是……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问他看啥呢,他在看……小霞。可是他看的虽然是小霞,心里想的却是宁馨呀。他真想跟她解释清楚,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被心上人抓包的感觉,呃,简直没法形容。
顾青山瞬间急的满头大汗,一把抢过宁馨手里的小木桶,“噗通”一下跳到了河里。打好一桶水要上岸,却又忽然瞧见荷叶伞下面藏着的大莲蓬,一把揪了下来。
“宁馨妹子,这个大莲蓬是我特意给你留的。”他大手一扬,把莲蓬扔向了岸上,宁馨伸出双手一接,刚好捧在了手心。
宁浩从小桥上颠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青山哥,我看到一大波鱼从上游过来了,你快抓鱼啊。”
顾青山一听有大显身手的机会,顿时来了精神,跑到岸上把水桶放好,就在地头捡起钢叉飞快地跳进河边浅水里,果然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鱼顺流而下游了过来。
“嘿!”他握紧了钢叉猛然发力,朝着一条硕大的黑鱼插了过去,竟真的把鱼戳在了河底。
“宁馨,拿着。”顾青山从钢叉上取了鱼下来,欢喜地抛到宁馨脚边。
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黑鱼,足有她的小臂那么长,虽是鱼身上被穿了一个洞,却还在顽强地扭动着。宁馨伸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去抓,却被它扭了几扭,从手心里滑落了。
顾青山又扔了几条上岸,宁浩欢呼雀跃着捡了扔进木桶里。鱼群游了过去,河水恢复了清澈。顾青山跳上岸边,把钢叉在地上一插,长腿迈开,两三步就到了宁馨身边。
“我来帮你。”他看宁馨手上的鱼仍旧不老实地扭来扭去,就伸出一双大手捂在了她的小手上面,两个人合力把鱼捉到了木桶里。
宁馨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的汗,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贝齿,两个浅浅的酒窝。顾青山垂手站在一旁,默默回想着刚才摸她小手的感觉。
宁浩瞧着几条大鱼笑得手舞足蹈:“姐,过几天你生辰的时候,如果也能捉到大鱼就好了。青山哥,我姐八月初一生辰,你能提前做好一个虾篓子抓鱼吗?我娘肯定会做一大桌子菜,你也来我家吃饭吧。”
“好啊。”顾青山赶忙答应下来,悄悄瞄一眼宁馨,果然看到她在用眼神暗示宁浩不要乱讲话。
对于姐姐的警告,宁浩却不买账,梗着脖子道:“怎么了?青山哥又不是外人,来咱们家吃顿饭算什么,看你小气巴拉的。”
宁馨无奈地皱皱鼻子,转头对着顾青山笑道:“青山哥,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青山憨厚的笑笑,摆摆手说没关系。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开始默默地盘算起来。地里还剩拔园的半车瓜,刚好过几天拉到镇上卖了,给宁馨买点小礼物,送她什么好呢?
摸了小手的这一整天,他都觉得手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觉得一双手无处安放。
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卖力地编着一个大个儿的虾篓子。这玩意儿要用木棍支撑,用麻绳绑牢。然后把麻绳分成细细的麻线,经纬交织密密的绑成一张网,还要留下一个能进鱼的洞,洞口要巧妙的设计成回旋的形状,这样进去的鱼才能困在里面出不来。所以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抓到鱼的。
顾青山既聪明又手巧,还能静下心来做事,所以他做的虾篓子能抓到鱼虾。但是麻绳泡在水里的寿命有限,过不了十来天就会腐烂,又得耐心地做一只新的。
终于到了宁馨生辰的前一天,顾青山按捺不住欢喜的心情,一大早就老的掉毛的老牛从瓜地旁边的牛棚里牵了出来,套了牛车,把地里还能拿得出手的瓜都摘了放到车上。想了想,又挑出两个大的放在瓜铺里,用被子盖上,这才赶了牛车去镇上赶集。
刚走到村口,就碰到吴大力和他娘和赶集。大力娘个子高高的,膀大腰圆,嗓门也豁亮,见了顾青山就大喊道:“青山哪,你也去赶集呀,我们娘俩搭个车成不成?”
顾青山笑道:“婶子快上车吧,这有啥不成的。”
大力娘坐在了车前头的车辕上,吴大力就坐到了车尾去。大力娘是个健谈的,又是个爱保媒拉纤的,看了看顾青山英俊的侧脸,笑嘻嘻问道:“青山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大力大两岁,今年十七了吧?”
“婶子好记性,我确实十七了。”
“哎呀!该说亲了呢,宁斌也是十七,只比你大了一个月吧。我记得好像是他过满月的时候,你出生的。张婆子在他家满月席面上被你爹叫走的。宁斌刚刚相了亲,姑娘是侯家疙瘩的,里正家的闺女。啧啧,你瞧瞧呦,谁说村子里就不讲究门当户对了?我们家大力他爹要是当了里正啊,我也要娶个里正的闺女当儿媳妇。”大力娘满脸不忿。
顾青山笑笑没有多想,他只想要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在乎她是谁的女儿。
如果那一天没有碰上那件让他耳热心跳的事,他就不会在自己的美梦中醒来,还一心认为自己能娶心爱的姑娘呢。
6.梦碎了
“又甜又起沙的大西瓜,拔园啦,以后吃不着了,快来尝尝吧。”顾青山一边叫卖,一边打开一个熟的刚刚好,又红又甜十分诱人的西瓜,在街边让大家免费尝。这也是顾家的西瓜一直卖的好的原因,他们不像别的小贩那么小气,不舍得让人沾一点便宜。
顾青山年年卖瓜,又总是在豆腐店门口,镇上的富户大多认识他了,知道他家的瓜汁水又多又甜,多数人不用尝就直接买了。临近晌午,一车瓜全都卖完了,他仔细地数了数,一共五百三十个铜板。
把牛车托付给卖豆腐的王大哥照管,顾青山把留下的两个瓜送给他家孩子吃,便兴冲冲地提了钱袋子就走。
豆腐王瞧着小伙子笔直的背影,笑着对自己媳妇说:“你说青山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今天他一直嘴角带笑,就没合上过。”
人称豆腐西施的王嫂子嘴角有一颗美人痣,笑起来十分勾人:“我看呀,八成是有人给他说媳妇了,他对那姑娘还十分中意,当初你来我家的提亲的时候不就是这副德行?”
“嘿嘿!那会儿分明是你先瞧上我的,每次见了都朝着我笑,故意勾我上套。”豆腐王洋洋得意的笑了起来。
“呸!你胡说,谁瞧上你了?”豆腐西施一下子就怒了,转过身去收拾豆腐花,不搭理她男人了。
顾青山腿长脚快,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一心着急去给宁馨买生辰的礼物,脚下走的虎虎生风。很快,到了镇上唯一一家首饰铺子董记,瞧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发钗和镯子、耳坠等物,顾青山的眼睛都快要花了。
胖胖的掌柜看看这个身穿短裤短褂,鞋上满是泥巴的高瘦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
“店家,这支珠钗怎么卖?”顾青山瞧上了一枝银钗,上面的蝴蝶翩然欲飞,粉色珍珠晶莹润泽,戴在宁馨乌亮的秀发上,一定很美。
“你还挺识货,这是省城里最新流行的样式,二两银子。”董掌柜耐着性子答道。
“这么贵?”从来没买过首饰的小伙子吓呆了。
“切,买不起就别看这么好的东西,这珠钗一共来了一对。前两天被夏家布庄的少掌柜买了一支送给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你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就别痴心妄想了。喏,那边有便宜的,给村里的小媳妇买一个吧。”掌柜的随手一指旮旯里的旧柜台。
顾青山心中不忿,却也没有办法,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多钱,只好讪讪地溜达到角落里,仔细挑选了好久,才选了一对珍珠耳坠,付了两百文钱,用一块细棉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钱袋里。
颠颠手里的钱袋,果然轻了许多,顾青山没觉着心疼,给宁馨花钱,他一点都不心疼,只是觉得有点可惜,那么美的一支珠钗,他买不起。
不过没关系,等以后有钱了,一定给宁馨买最好的。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快步走到了五味斋糕点铺门口。这里的糕点甜的咸的都有,又香又酥特别好吃。以前他娘生病的时候,他爹咬着牙买过半斤。青山娘心疼儿子,自然给了他一块尝尝,他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儿,反正甜得很,又软又糯,吃到嘴里就化了。
他也想给宁馨买那么半斤,不论多贵都买。
可是,毕竟是好几年以前吃过的东西了,他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白白的、圆圆的、中间有个红点。在店里转了一圈之后,他停住脚步,站在一盘长得相似的糕点前边问:“这叫什么名儿?多少钱一斤?”
店里的少东家夏琪二十多岁,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这个叫芙蓉糕,又甜又软,入口即化,四十文一斤,你要称多少?”
四十文,真是挺贵的呢,够他半个月的嚼用了。
“我怕不好吃,我想先称一块尝尝,若是好吃,再买半斤。”顾青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夏琪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我们这还真没卖过一块,要买最少就是半斤。我们家是老字号,吃过的都知道手艺怎么样,你也甭担心,要买就买,不买甭站着地儿。”
顾青山微微叹了口气,抿抿唇下了决心:“好吧,那就来半斤。”
夏琪麻利地称好了半斤芙蓉糕,用草纸包了起来,正要捆草绳的时候,却被顾青山打断了。“怎么?又舍不得买了?”掌柜的挑眉道。
“不是,我先尝半块看好不好吃,如果这一种不好吃,就再买一种别的。”顾青山伸手捏下一个小角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果然又细又软,入口即化。他憨憨地笑了,连连点头:“好吃,她一定喜欢。”
夏琪被他憨厚的模样逗乐了:“小伙子,是买给你媳妇吃的吧,是不是她怀孕了想吃点好的?你就放心吧,我们五味斋的东西,嘴最刁的孕妇都没嫌弃过。瞧你这样儿,虽然没什么钱,不过倒也是个疼媳妇的,替媳妇尝尝都舍不得吃一块,都给她留着。”
顾青山一张俊脸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思路随着夏琪的话想到了宁馨将来成了自己的小媳妇,在怀了孕……他不敢想了,只嗤嗤的笑了接过糕点:“嘿嘿!借您吉言,等我将来有了儿子,就请您喝喜酒。”
夏琪也是个豪爽的性子,大笑道:“好啊,那我就送你两包最好吃的糕点做贺礼,保管你媳妇吃了高兴,晚上怎么也得多亲你两口,哈哈……”
顾青山没听人说过这种荤段子,红着脸落荒而逃。
一口气跑出去半条街,抬头一瞧竟然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香满楼门口,里面飘出来的香味让顾青山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口水。这里的饭菜吃不起,他没有留恋,抬脚就要走,却忽然发现一道粉衫白裙的俏丽身影。
“宁馨?”他吃惊地叫出了声。
宁馨回头看了过来,见到门口张望的身影,就快步走了过来:“青山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没……没事,我到镇上赶集卖瓜,你……你在这吃饭啊?”宁馨今天真好看,尤其是那桃粉色的衫子,光滑细软,竟不像是细棉布做的,上面还有云朵的暗纹,领襟上绣着桃花,这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吧。
“今天是我堂姐定亲的日子,夏家好气派,把我们宁家院的本家都被请了来,还有镇上的好多掌柜的,夏家的一大家子人,连乡正都来了呢,你要不要进来喝杯喜酒。”宁馨欢喜的笑着。
“哦,不,我还要回去牵牛车呢,就不进去了,你……”顾青山把手上牢牢捧着的糕点包递了过去:“这是我刚买的糕点,给你吃吧。”
宁馨摇摇头,把一双小手背到身后,娇笑着说道:“青山哥你留着自己吃吧,五味斋的老板就是我未来姐夫的二叔,今天每个桌子上都摆了八碟最好吃的糕点呢。”
两个妇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是宁家庄的,青山认识,是宁馨的三婶,另一个瞧着穿的挺好,许是镇上的人吧。“宁馨哪,跟谁说话呢?快上楼去吧,洗个手这么半天,你大娘都着急了。”
宁馨回头应道:“哎!三婶我知道了。”又转头对顾青山道:“青山哥,我要上楼去了,你要是不进来吃饭,就早点回去吧,别饿着。”
小姑娘转身走上楼梯,翻飞的裙摆旋出一路的飞花。顾青山双手捧着纸包,痴痴地瞧着她的背影,却被一个尖酸的声音打断:“呦!我当是谁呢?顾青山呀,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啊?难不成看上我们家宁馨了?我告诉你,臭小子,别做白日梦了,癞□□想吃天鹅肉。我们家宁娟都订给夏家布庄的少东家了,以后宁馨自然也差不了,再让老娘瞧见你这副嘴脸,别怪我们宁家不客气。”
宁家的姑娘都长得美,宁娟就是去布庄买布的时候被少东家夏禹瞧上的。夏禹是个痴心的,自见了宁娟就得了相思病,后来找人帮忙说项,找了宁三婶做媒人,说成了这桩亲事。村里一般的谢媒金也就是一百文钱,几尺细布。夏家阔绰,宁三婶得的谢媒金是二两银子、两匹细棉布,两个被面,把她乐得心花怒放。
尝到了甜头,自然就惦记着下一次,可是宁家闺女少,就剩宁馨一个了,她也就暗暗地盯牢了。
顾青山满腔热忱被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惊得无所适从,呆愣愣的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旁边的妇人李嫂是镇上开油盐铺子的,跟宁三婶是熟人,这保媒的差事就是她给牵线的。好奇地凑了过来,李嫂问道:“这是谁呀?怎么把大媒人给惹怒了。”
宁三婶不屑地瞪了一眼顾青山,哼了一声道:“你瞧他这穷样儿,连件正经衣服都穿不上,还惦记着给我们家宁馨买糕点呢,分明是没安好心。我二哥一家敦厚,时常照顾他,这小子却恩将仇报。李嫂子,刚才那小姑娘你也瞧见了吧,现在是没长开,等再过两年绝对是美人坯子,她爹又是里正,哥哥识文断字,将来还愁找户好人家么?”
李嫂了然的点点头,笑道:“是啊,咱们镇上的富户不少,一定能找个数一数二的人家。刚才我瞧着有两个老掌柜的媳妇就偷偷看她呢。”
宁三婶甩给顾青山一个白眼:“听见了吗?臭小子,快滚吧,敢惦记我们家宁馨,打断你的腿。”
店小二看明白了情形,也上来赶人,用力一推,差点把顾青山推倒在地。
他踉跄了几步,如梦初醒,攥紧了手上的纸包,狼狈跑开。
7.撞破
浑浑噩噩的走回豆腐店,顾青山解开缰绳,牵了牛就走。豆腐王慌忙追了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襟:“青山,你怎么了?这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跟丢了魂似的?”
顾青山木然地摇摇头,牵着牛车要走,豆腐王实在不放心,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热情地开解道:“兄弟,是不是跟心上人吵架了?没事,你看你嫂子刚才也生气了,我就说是她先看上我的,她就不高兴了。不过啊,晚上哄哄就行了,女人嘛!咱们做男人的就得大度点不是?”
顾青山虽是心碎的一片一片的,脑子却还没傻,知道人家是为了自己好,便点点头,习惯性地坐在车辕上走了。
老牛认得回家的路,不用他驱赶就踏踏实实的往回走。顾青山想着豆腐王的话,嘴角一撇,有点委屈。他怎么会和心上人吵架呢?若是她真的嫁给她,那就是她说怎样就怎样,他绝不会跟她吵,也不会惹她生气。他一定会承认是自己先喜欢她的,日思夜想……
顾青山就那样呆呆的坐着,手里紧紧捏着钱袋子和糕点包,没有注意到老牛走错了路。
这条路上野草多,老牛走的慢,一边走一边吃,不知不觉竟然进到了野狼山脚下的林子里。这里距离宁家庄也不远,有时候闲着没事,顾青山会带着老牛来吃草,所以它认得这条路。
山高林密,荒草过膝,其实这里景色也不错,但是失意的小伙子无心欣赏。
“唔……唔……”
“别叫,快好了……”
若在平时,敏捷的顾青山早就发现这里的异样了,可是今日他失魂落魄,并没有听到那不太明显的声音。
“呃……呃……”一个男人舒爽的声音。
“唔……”女人被人捂着嘴挣扎的声音。
老牛在林子里专心吃草,不往前走了,半天没吃东西,它饿了。顾青山也是半天没吃东西,但他不觉得饿。
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