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郭妙婉之间,毫无天家礼数可言,更像一对民间fù_nǚ ,且细细看去,眉宇间相像之处太多,连爱用棋子儿敲桌面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而敢在皇帝面前脱靴盘膝坐无坐相的,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一个郭妙婉。“可父皇不是退了么?父皇若不退,即便胜,也是惨胜。”郭妙婉眉梢挑起,即便是对着皇帝,对着这天下之主,也是桀骜难驯。这已经是今晚第二十局,自宫宴之上,fù_nǚ 两个草草露面,让那些妃嫔径自折腾之后,便进了这天子内殿杀起来了。一直杀到现在,郭妙婉一瞧,啧了一声:“且住吧,已经子时,父皇明日还要早朝,这年岁大了,恐怕身体熬不住。”她说完贴心的话,又加了一句:“左右儿臣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春喜在旁忍笑,殿内除了他再没旁人伺候。皇帝还在皱眉看着棋局,片刻之后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朕自小教过你那么多的计策,你便只记住这一个?”“婉儿,你心太薄。”恐有一日,终将撕裂。郭妙婉有些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我并非只会这一招,我还会以退为进呢。父皇,你莫不是输棋输得恼了,借机说教。”“朕叫你进宫来干什么,真是要气死我!”皇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一把年纪,身材样貌举手投足,昔年风采不减,甚至带上了更多岁月馈赠的深沉与上位者的气势。但此刻,他就是个被叛逆女儿给气到的老父亲。“春喜,快带她下去吧,再晚些朕怕是要请太医了。”郭妙婉跟皇帝告别,坐着步辇宫去她从前在宫中时候的寝殿休息。这里从来都给她留着,这会儿早已经有人仔细收拾过了。她洗漱后扑进软被,却并没很快入睡,想着关于她以退为进的那点事儿。到如今已经确定黎宵对她动了心思,郭妙婉准备暂时先冷着他。让他自己想想清楚,短暂分离比任何的逼迫和纠缠都有用。弹幕因为顾妙婉还没有睡着,所以并没有关闭,都在谈论今晚的棋局和郭妙婉与皇帝的相处。弹幕都觉得郭妙婉和皇帝,是他们看过的所有小说生成世界里面,最像亲生fù_nǚ 的。太像了,何止是棋路模样,连言谈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皇帝简直把郭妙婉养成了另外一个他,他如何能不宠?这世上谁也没法不爱自己。郭妙婉一夜好眠,黎宵却有没有睡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好,反正一整夜都在烙人形饼。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很差,他还未等去吃饭,便有人告知他,府外有人自称云娘找他,正在公主府外等他。云府的马车就停在公主府门口。黎宵一出门,云丽姝便自马车上下来,两个婢女扶着她,她的装扮十分地隆重。今日她要去一次元府,为元家的老太爷拜寿。也是嫁进去之前,元啸永的母亲要见见她,今天对云丽姝格外地重要。但是她自昨日便已经得到的消息,今天必须告诉黎宵一声。她急着去元府,因此并没有拐弯抹角,见到黎宵便直接道:“腾农乡出现了瘟疫,已经大面积蔓延,整个村子都被隔起来了。”黎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夜未睡的酸软全都顷刻间找上来,他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喉间干涩,张了张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是昨日偶然听到我父亲同人议事时候提起,应该就是近半月的事儿,”云丽姝说:“黎宵,你快想办法,趁着事情还没大,将你的家人从腾农乡接出来吧。”“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云丽姝说着便急匆匆的地上了马车。黎宵有些头晕目眩,但很快稳住。他脑中过了一遍,这件事能够求得人选,然后同辛鹅告假。带着昨日才存进钱庄的票据,去设法求人办事。但若先前黎宵只是通过云侍郎感叹人心险恶,事后觉得自己多想了。这一次,他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整整跑了一天,并没有吃闭门羹,因为腾农乡距离皇城遥远,大多人并不在意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发生什么。无人知道,自然也就无人会想到黎宵会求上门。其实这件事并不多难,虽然整个村子被阻隔了,可黎家是后搬进那里的,算是被皇帝流放。录入腾农乡的名字和人口,都是不对的,想要把人弄出来,只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同当地的官员知会一声便是。哪怕不能接进城中,在偏远的山林寻个地方给他们落脚,只要远离瘟疫人群就好。可是黎宵带着钱,陪着笑脸,滴米未进说尽了一辈子的好话。昔年友人、同僚、家族故交,黎宵跑了一整天,竟然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黎宵急得一天就哑了嗓子。他知道这件事急也急不来,皇城距离腾农乡足有七天路程,消息传到了皇城,怕是那边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可他知道,不代表能真的不急,他遍求无果,想到了郭妙婉。而入夜他抱着最后希望回到公主府,只要郭妙婉答应帮他家人出腾农乡安置,他怎么都行,要他做什么都行。他发现他之前的那些所谓的自尊和坚持,在家人的安危面前,屁都不是。可他回到公主府,却发现郭妙婉并没有回来。她派人来府内传话,皇帝要留她在宫里小住。☆、给你的聘礼(把自己的命塞到她手里了吗...)郭妙婉留在了宫中, 黎宵只好第二天接着告假,然后带着他现在手里所有的资本,去挨着个地找曾经相熟的, 甚至是完全不熟的人帮忙。但是整整五天, 黎宵送钱都送不出去。他彻夜彻夜地睡不着, 好容易求动了一个人, 派人送去腾农乡给他家人的书信, 也还没有回音。他五天瘦了足有十斤, 精神状态差的辛鹅路过他身边, 都会看他好几眼。而郭妙婉这几天, 却长胖了不少, 在宫中过的日子比在公主府滋润。主要是公主府的厨子,再怎么是皇宫出去的, 那也不如皇帝御膳房来的手艺齐全。郭妙婉这些日子, 除了大早上的不起早,基本上都是和皇帝一起用膳。fù_nǚ 两个有时间就一起下棋,皇帝甚至会跟郭妙婉时常关起内殿的门, 讨论政事。第一次听到皇帝和郭妙婉讨论朝堂之事的时候, 春喜真的听出了一身冷汗。妙婉公主不仅仅在外敢做, 在皇帝面前也是真敢说。且无论她说了怎样的话, 甚至大逆不道地和皇帝吵架,皇帝都不会降罪, 顶多不欢而散。不过次数一多, 春喜渐渐地也习惯了,现如今能够非常淡然地在郭妙婉和皇帝争执的时候, 守在门外。今天两个人又意见不合,不过这一次让步的是郭妙婉。“既然从表面上查不出他的问题, 那不如儿臣从他家的家眷下手?”郭妙婉说:“儿臣听闻,这位大人后宅颇为壮观,有小后宫之称。且还有几位小妾,乃是城中春风楼的妓子。”“暂且不用,”皇帝合起奏章,“脓疮总要烂得深了才好挖出,你先不要动他。”皇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你近日风头太盛,朝中已经多有微词,安分些。”郭妙婉撇了撇嘴,“成吧,反正最近儿臣也没空。”“你最近忙什么?”皇帝侧头看向郭妙婉,“坊间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你看上了黎远山之子?”黎远山,正是黎宵的父亲,曾经风光无限现如今被贬斥穷乡僻壤的前兵部尚书。因为郭妙婉没有马上否认,而是沉默,皇帝的眼神逐渐锐利。“他很麻烦。”皇帝说。郭妙婉想到脑中系统,黎宵确实很麻烦。她甚至看了一眼这两天因为黎宵不出现,越来越少的弹幕。虽然越来越少,但他们依旧存在,且想尽办法也不能除去。这种邪物的存在,她不可能跟皇帝说。郭妙婉心中稍稍思忖了下,并没有把话说死。“他总想给我的脖子上套个绳子,拉着我,不让我作孽。”郭妙婉看向皇帝,轻声道:“父皇,母后当年是怎么管得住您的?”皇帝闻言慢慢坐直,听到郭妙婉居然拿她的母后来说黎宵的事情,眉头皱了起来,“你认真的?”郭妙婉笑了笑,“父皇,您一直打压黎远山的旧部,但是就在前几月,也还是有人胆敢私下见他。”“儿臣想,若黎远山最骄傲的儿子,成了臭名昭著妙婉公主的驸马。黎远山的幼子长在山野,想要成材怕是难上加难,您觉得他的那些旧部,眼见着他都要‘断子绝孙’,还会不会对他抱有期望?”“婉儿!”皇帝眉头紧皱,“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么说你自己。郭妙婉笑了笑,皇帝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皱出了一道竖纹,对着郭妙婉挥了挥手,“你且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郭妙婉没有争辩,躬身后退几步到了内殿的门边。春喜听着声音,把内殿的门给打开了,皇帝又撑着手臂,慢慢开口。“腾农乡前些日子水患,现如今瘟疫四起。”郭妙婉脚步一顿,对着皇帝躬身,而后无声退出了内殿。她的脚步一迈出门,候在天子殿外的甘芙便带着婢女跟上郭妙婉。郭妙婉脚步很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头也不回地对着甘芙说:“去备车,入夜之前,准备回公主府。”甘芙点头应是,郭妙婉又说:“去命人将我前些日子要抢的那个书生,叫弓什么来着?”甘芙低头快速回到,“弓烨然。”“对,给我捆了弄进府里,衣服撕得碎一点儿,看着惨一点。”“是。”甘芙快速应声,并且对着身后跟着的婢女示意。那婢女便立即对着郭妙婉的背影躬身施礼,而后转身朝着别的方向脚步飞快地离开。“再给我准备两壶上等好酒。”她说着,笑了起来。甘芙奉命去办事,郭妙婉被其他的婢女簇拥着回了她在宫中的寝殿,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弹幕说:“别乱猜了,看着便是。”郭妙婉甚至还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问系统,“是只要获得补偿对象的真心原谅,你就会滚蛋吗?”系统:……是。系统:但如果宿主以对补偿对象进行威逼、胁迫、甚至伤害等等不正当的方式完成任务,系统有权对宿主进行惩罚甚至是抹杀。腾农乡都瘟疫了,郭妙婉还需要用那些低级的招数?她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人工智障。”系统:……它想给自己出口气,奈何没有宿主辱骂系统会被惩罚这一项规定。毕竟各个世界的改造宿主,都对他奉若神明,它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硬茬子。弹幕视角是跟随郭妙婉,他们不像系统一样知道全部剧情,纷纷兴奋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