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丽出来旅行的时间比狄初长,某次狄初问起高春丽为什么不去景点看看。高春丽先是笑而不语,接着,她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情。
狄初觉得她是有些难过的。
高春丽说:“以前老祁说等儿子们独立了,就带我环游世界。他那个人,你也知道,没有一点老大的样子。他就喜欢去几个博物馆,看几个画展。”
“现在他看不到了,我替他去看。”
狄初明白这种深情难能可贵,其实这些年来,祁凌私下与狄初、祁迟、温如水讨论过,要不要再给高春丽介绍点靠谱的新男友。
祁迟最初挺反对,后来琢磨顺了,也开始犹豫。
高春丽还如此年轻,少说还有三四十年的岁月,要她一人孤独终老吗?
祁凌看不下去,做儿女的,都看不下去。
狄初笑说:“你们不怕再添一个分财产啊?”
祁凌说:“要是我妈乐意,全给出去又何妨?”
狄初没了开玩笑的心情,这些年他眼睁睁看着祁凌一点点长大。变得成熟稳重,变得明是非讲道理,变得温柔且宽厚。
狄初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深爱?
狄初抬头看看高春丽,对方正在广场中心喂鸽子。高春丽笑颜如花,身边蹲了一位外国绅士,两人有说有笑,乍一看还挺般配。
狄初摇摇头,算了,感情这种事,旁人插不了嘴。
若是高春丽心里一天没有放下祁正雄,她就一天不可能接受新伴侣。
时间再往后推,高春丽在德国与狄初分道扬镳。高春丽得提前回国,狄初还要去往冰岛。
他一直想去那个地方看看,看看极光。在那个寒冷与浪漫相交织,冰川一点点从冰舌上滑落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
狄初到达冰岛是在十一月,受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这里的冬天不太冷。他拖着两个行李箱,把半张脸埋在羊绒围巾里。这条围巾上还带着祁凌的味道,也许是心理作用,狄初莫名安心。
几经辗转,最后决定去黑沙滩看极光。
追逐极光的人,需要一些耐心,需要一些幸运,更需要等待的那份热忱。
狄初在附近找旅店住了几天,头四天都没看到极光。他在旅店大厅结实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同为“追光者”,他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
冰岛作为本次旅行的最后一站,狄初也丢了那份“赶时间”的急切。他同祁凌商量好,最迟年底归家。高春丽也会在十二月底从北美洲出发回国。
一家人一起跨年。
狄初白天在街上瞎逛,拍摄当地人文风情。晚上便去等极光,等不到也不急。
运气早晚会来,不急在一时。
他从黑沙滩回到旅店,拿出日记本开始翻看。这一年来,各种新点子与灵感接连爆发,他过得满足且兴奋。
但狄初迟迟没动笔,他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
需要一个主题来撑住这些文字,不然会显得苍白无力。
在冰岛等待的第八天,幸运降临。
这天狄初还没走到黑沙滩附近,隐约天空亮起来。他刚给祁凌发完消息,抬头的一瞬间怔在原地。
极光将无边黑夜慢慢点燃,形成波浪般的光带在天空浮动。那一瞬,狄初明白了什么叫做天空是另一片海洋。
慢慢极夜、沉沉夜空此时也鲜活起来。
你看,很多时候,幸运就是如此。你寻它时,遍寻不着。无意之间,它又来到你身边。
五彩极光变换着形状,它们自天际而起,又在天边坠落。
狄初屏住呼吸,那一刻,人类在神奇的自然面前,变得小心翼翼。他开始往黑沙滩跑去,冰岛冬夜寒冷的罡风擦过耳际。
寂寥而茫茫无边的白原,在夜里蓝到发黑的冰川之水,漫耳的涛声清晰又缓慢地冲刷着听觉。远处还有飞机残骸遗留,观景的人群发出赞叹。
狄初在那一刻感到了孤独。
人是要有孤独感的,这份孤独感让你时刻保持冷静。万物的生长消亡,世事的轮回善恶,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空气中也都是孤独而冰冷的味道。
他忽然开始想念祁凌,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思念,快要将他溺毙。
狄初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是什么,是那份孤独感。
人要入世,也要出世。人到底是群居动物,但最终要守住最后那一份孤独。
高度孤独的人,也是高度自由的人。
那些灵感瞬间在脑海里鲜活起来,他知道该如何书写他所看到的一切。
或许,他现在已经想好了书名。
《高贵的孤独》。
狄初下意识拨通祁凌的语音电话,两人已一年未见,思念振聋发聩。
他想起去年两人穿风衣度过的春天,想起喝汽水吹空调的夏季,想起秋天看枫林时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想起冬天大衣口袋里紧握的手。
他们最近的距离,可以是几毫米,可以是零,也可以是负数。
祁凌还没接,狄初看到不远处有情侣在拥吻。
他抬头贪恋地看着极光,这时却忘了拍照。
自然给予我们震撼时,还给予我们什么呢?
狄初眯了眯眼睛,极光的华彩在他眼底破开一阵波浪。
那边,祁凌叫了声:“心肝儿?”
狄初浑身的血液都被调动起来,爱人的喃语如在身畔。
此不为深爱,何为?
狄初想,自然给予我们震撼时,还给予我们深爱。
孤独时分,心里深藏一人。
爱是永恒。
他找到了。
狄初笑起来,轻声说:“祁凌,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天天就知道洒狗粮!明天滚回国!
狄初:祁凌!导演骂我!
祁凌:什么?!不演了!
作者: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