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安慰好高春丽,下楼时发现祁迟站在客厅里。
“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祁迟没有哭,没有吵,好像祁凌身边的人,都有着异常冷静的脑子,除了他自己。
祁凌把西装外套扣好,走过去摸了一把祁迟的头:“今天下葬完,你就回去读书。”
“哥。”
“听话,”祁凌说,“现在家里我最大。”
长兄如父,祁凌想,该担起的责任,他一个都不能忘。
祁正雄下葬的排场并不大,除了妻儿,冷面三煞,几个生前至交,没有通知任何人。
祁正雄在世上风风光光地活,到了最后,极其低调又有些悲凉地走。
所以人生不受任何控制,你走在这条路上,是与生命的互相博弈。
祁凌站在墓碑前,墓志铭只有一行英文:my husband / my dad,my hero.
祁正雄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也许五年后很难有人想起他,一代人过去,道上改朝换代,也不再有关于他的传说。
但祁正雄永远是三人心中的英雄,他用短暂的人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东西。
送祁正雄走的这天,没有下雨,甚至没有起风。没有太阳,是难得的阴天。
高春丽沉默地站了会儿,最后蹲下,伸手在祁正雄的照片上摸了摸。
她低声自语:“祁大雄,你说你这辈子从来不会骗我,你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
高春丽站起来时,脊背很直,哭也哭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祁迟带着高春丽离开,祁凌在原地又站了会儿。
最后,祁凌在祁正雄墓前坐下,靠着墓碑,笑着说:“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和迟迟。”
“你放心,我不会再走上那条道。你放心,我会好好长大。”
“爸,你说话真的不算话,你答应过我们,今年就能接我们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嘴上虽然不说,可是我,真的,太想有个家。”
“我和初初不一样,我的家庭归属感太强。我从小就羡慕,羡慕那些成天跟在父母身边的孩子,虽然我永远不承认。”
“爸,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我会偷偷在你睡着时跑来你们卧室。你们送我走后,我也偷偷回来过。那种,只要站在远处看你一眼,我就觉得满足。”
“我自负又敏感,长大后就更不愿意表露。爸,你还没有抱过我几次。我成年了,现在有一米九,你已经抱不动我了。也没机会了。”
“爸,今天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是很想你了,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祁凌离开墓地那天,初夏刮起了一阵风。
阴天变得沉闷,似有雷雨的预兆。
空气里的水汽变得沉甸甸,远处群鸟飞得很低。
如果所有生命体都会消失,昨天的悔恨,今天的遗憾,明天的茫然,又算做什么。
如果一切的一切,关于你,关于我,关于他,最终都会随时间消亡,然后被时间忘记,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那么现在你的忧愁,又算做什么。
祁凌没有想明白,觉得自己短期内也想不明白。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继承一些家业。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还要陪伴高春丽,忙得连轴转。
祁凌回不去,只能留在n市,他终于明白了狄初为什么说他必须留在县城。
天下大大小小的遗憾,无非四字——身不由己。
祁凌不敢告诉狄初他爸没了,就像他也不敢询问狄初奶奶最近怎么样。
只是从祁迟断断续续的消息里,知道奶奶又进了一次手术室。
奶奶快不行了。
行将就木,而狄初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要高考。
狄初回学校进行最后一次模拟,成绩不敢看。下滑得厉害,狄初是人,不是神。
没有特殊技能,也不是天才。
他也是靠努力学习才换得好成绩,所以最后这段时间的心力交瘁,已经顾不得学习了。
缺心眼叹气,却没有其他安慰方式。
狄初咬着牙没有啃声,而他知道祁正雄去世的时候,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他和祁凌已有一段时间没联系,总是从旁人口中打听对方的消息。
在祁迟打来电话后,狄初坐了会儿,调整好情绪,走出病房,拨通了祁凌的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接上。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竟是谁也不知该如何先开口。
最后是狄初打破沉默:“凌哥,叔叔他……”
“……没了。”祁凌说,“几天前去世的。”
“对不起,我……”狄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在巨大的悲伤面前,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
“没事,只是我最近回不来了。你高考那天,我会回来的。”
狄初心尖一疼:“不,不用回来。”
两人都已十分疲惫,怎能再让彼此奔波劳累。
“我不放心,我想回来陪你。”
“不,不用回来。”狄初咬牙说,“你好好处理自己的事,乐队也该过去了。你不必回来。”
祁凌沉默半响,拿不准那句“你不必回来”,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但他不敢猜,他不想破坏现在这样难得的时刻。光是听到狄初的声音,就足够让他退下所有强装的盔甲。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狄初耳边是惊雷阵阵,与狂风呼啸。雨水击打在医院走廊的玻璃窗上,一声声有如心跳。
狄初想,今年的夏天来得是有些惊心动魄了。
耳边的扩音器里,祁凌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又在忍耐什么。
狄初说:“凌哥,你在我这里,不必逞强的。”
半响,那边传来一声呜咽。
祁凌说:“……我没有爸爸了……”
像是终于认清现实,他的声音很淡,淡得像一阵风,一捧水,稍不注意,便从这世上消失了。
狄初的呼吸猛然紧张,心脏宛如被无形的强力撕扯。很快,那边有了细碎的抽泣声、呜咽声。
对于狄初来说,这是全然陌生的声音。
是了,狄初有些悲哀地想,从来从来,都是他在向祁凌索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无法无天的男生,也会有脆弱到痛苦的时候。
从来从来,都是狄初在放肆。
从医院醒来时,是他在留了一行泪在祁凌手心里;做噩梦时,是他在祁凌怀里哭得压抑,耳边是祁凌缓缓而唱的《我要你》;再往后,他的每一次悲伤、脆弱,祁凌都如数接纳,毫无怨言。
祁凌一直在包容他、心疼他,狄初却从未见过祁凌流眼泪的样子。
如今听到了,祁凌头一次这样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像迷途的羔羊、落单的狼。
而狄初没有任何办法,抱不到,看不到。
说一句:别哭了。
都显得苍白无力。
狄初静静地听着祁凌发泄自己。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感受到,原来自己还是如此弱小,根本无法与强大的命运相对抗。
狄初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寒意从脚尖往上钻。
他不止一次地思考,生活、人生、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咱们来讨论这个话题:
人生、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来来来,欢迎甜心们在评论区表达自己的任何想法~
第 86 章
高考的脚步如约而至,夏季已有蝉鸣在嗡嗡不停。
狄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身边没有祁凌。他的座位还是那么乱,一如从未离开。狄初没有动手去收拾,他怕一收拾,就是提醒自己,祁凌不会回来。
最后一次班会,程司从做主持,邀请每个人上台讲话。
前面讲了些什么,狄初并没听进去。直到程司从叫了他的名字。
狄初一愣,然后缓缓抬头,像是刚从梦中醒来,还带着迷茫与些许……忧伤。
狄初没有推辞,一步一步走上台,他说:“我今天讲话,不仅代表我自己,也代表祁凌。”
祁凌很久没来上课,并且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教室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曾经相熟的同学,都一言不发。
狄初看了一眼大家,接着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往后天涯海角,大家,各自安好。”
狄初只说了一句话,便往台下走。
半响,掌声雷动。
我会记得与你们一起赶作业。
我会记得集体逃课。
我会记得集体罚扫操场与厕所。
我会记得你们逃课来看我们比赛。
我会记得这场说散就散的青春里,始终有你们的笑脸。
我会记得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你们把我拉入这个大家庭。
所以到了离别之际,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没办法煽情,只能简短再简短,这样你们就看不出我有多舍不得。
我有多希望时间回到去年八月。
我刚来到这里,刚认识你们,刚认识祁凌。
缺心眼做最后总结,难得哽咽。他挥了挥那把永远没有开刃的菜刀,笑得不那么自然:“兔崽子们!一个二个!过三天好好考!考完了!老子请你们吃大餐!”
“一开始我总觉得,什么狗屁班级!管个几把!不管了!但有一次,你们集体给某位老师送生日礼物,我就觉得,这个班自有它的闪光点!”
“高考完了!想怎么疯随你们!老子只有一个要求。”
“多年后,不要忘了你身边的人。不要忘了日日夜夜与你一起拼搏的朋友。不要忘了,咱一班的班训——”
接着,全班高声呼喊:“团结友爱!牺牲奉献!”
高中时,人与人之间是不存在利益纠纷的。顶多同学之间有点小吵小闹,而很多年后,当你回首时,你会发现,就连这些争吵,都变得弥足珍贵。
因为,高中时代,你们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至少都是真心的。
而当你们踏足社会的那一天,这一切,你们都会怀念。
高考前一天,学校放得很早。
狄初把自己和祁凌的书,全送给了来学校收废品的叔叔。以后再也用不到了,他想,送了也好,这样就没有退路。
无论考的如何,自己都不会复读。
狄初背着包,独自在学校闲逛。金乌西沉,人去楼空的学校变得寂静空旷。
他顺着第一天报到的路线,从校长办公室,再到两人初遇的厕所。他还有意在门口点了支烟,进去时,他站在那个隔间门口,敲了敲门。
狄初说:“祁凌,你在不在。”
明知你不会在。
厕所里连回音都消失,狄初感觉自己眼睛有些酸。时间走得太冷酷,再推开这扇门,已看不到祁凌那张痞笑的脸。
狄初从没想过,最后高考还是自己一人去参加。
从没想过,现在连电话都不敢给祁凌打。
他一定很忙,也是自己阻止对方回来。所以,狄初,谁都有资格难受,就你没有。
长路本就坎坷,何必惺惺作态。拿刀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
狄初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对着隔间里的空气说:“凭什么要认识你。”
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时怼上的对话。狄初记得很清楚,接着他转过身,拽着步子往外走。
忍住鼻尖酸涩。
他顺着楼梯往上爬,到达当初接听徐陆电话的那层楼。狄初假装自己在打电话,然后把烟在围栏边戳灭。他顺着往下看,破败的操场,完好无缺的篮球框。
一切,都和初到时,一模一样。
狄初站了会儿,手臂趴在栏杆上,将头埋了下去,把眼睛压在了胳臂上。
黄昏的校园无人问津,连经过的归鸟都不会发觉。
有位少年,埋着头,双肩颤抖。
高考那天,狄初没有多大的感觉。带上所需工具、准考证,给奶奶道别,便自己出发考场。
狄初发觉,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很热闹。
义务送人的司机,警车开道,熙熙攘攘的家长,踌躇满志的同学。好像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
文科班全部留守本校考试,缺心眼在校门口遇见狄初,只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考,沉着冷静,发挥出平日的水平你就赢了!”
狄初扯了一个笑脸,但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比哭还难看。
语文考完,没有太大感觉。作文是他的强项,写完还有时间检查。
从考场出来,温如水等在门口,狄初走过去笑了笑,示意自己还好。
温如水拉着他往医院走:“奶奶让我跟你说,考完了就忘掉它。”
“没事,”狄初望了一眼四周,忽觉有个人影很像祁凌,一晃而过。他有些慌张地在人群中寻找,无果。
“怎么了?”温如水抬头问。
狄初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拒绝的是你,期待的还是你。
“没事,眼花了。”
即使狄初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考,但考完数学、文综后,还是觉得自己考得并不好。
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考完英语时,狄初合上笔盖,并没有宝剑归鞘的自豪。
他知道,十八年,就在今天,画上句号。
十年寒窗苦读,六张试卷,定了胜负。
无人能说这是否公平,但这是潮流,大多数人都必须这么走。
从迈出学校的那一刻,狄初有些懵,他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感觉到解脱,反而更觉难过。
那种毫无顾及,只用读书,放肆自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很多人在学校扔书,将课本一页页折成纸飞机,满天白纸抛洒。
狄初望去,宛如在六月下了一场大雪。
落满心头孤寂。
散伙饭狄初只去喝了几杯酒,一杯代自己,一杯代祁凌。
两人偶尔会有微信联系,但因时间和各自忙碌的事情有别,时断时续。
有时会打个电话,祁凌的声音莫名疲惫。
他说crush乐队去了n市,准备与汪晨子老师见面。
他说六月底有小型演唱会,可惜你又不能来。
狄初想了想,自己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那天在考场外看到的身影,一直萦绕心头,散不开。
狄初很想问:那天考场外边的人是不是你。
但如果祁凌说不是呢,又太打脸。
慢慢的,两人的电话也变得稀少,谈话时间逐渐简短。有时狄初说了上句,半响,祁凌才接住下一句。
狄初叹口气:“你要是忙,就挂了。”
祁凌说:“嗯。”
接着挂了电话。
那一刻狄初愣得说不出话,从头顶到脚尖,似有海啸翻过,似有狂风肆虐。
莫名的恐慌和酸意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管,他坐在医院的过道里,六月酷暑感觉到了九尺寒冰。
时间和距离,让两人沟通减少。面对面的机率下降,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谁也逃不掉。
温如水中考时,狄初接送。见到了祁迟。
祁迟把狄初拉到一边,轻声说:“初哥,你和我哥最近怎么了?”
狄初张张嘴,最后摇摇头说:“他怎么了?”
“我哥他最近,变身工作狂一样。听我妈说……很麻痹自己。初哥,你什么时候回n市看看我哥吧。”
狄初对这个提议,虽说心生向往,最后还是按捺着理智,将其扼杀。
n市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距离上,对狄初来说,都太过遥远。
那里有他逝去的父母,有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有他的恐慌,有他的阴影。
狄初实则不敢,不敢独自回去。每一条熟悉的街道,都会提醒他曾经历过的事。
之前自己选择了几个目标大学,也巧妙地避开n市。虽然祁凌在那里,但他还是会下意识逃避。
狄初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
懦弱的样子。
这样的自己还怎么与祁凌在一起,狄初在某一天,开始思考。
毕业后的日子,平淡地比白开水还要乏味。
每天绕着医院转,狄初与外界开始脱轨。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的生活中,人的思绪就会飘。
当一个人闲下来,他就会想很多。例如每到深夜,人类的情绪都容易泛滥。
重复快乐的事情,所获得的快乐远不如第一次。可重复痛苦的事,却会让焦虑和不安成倍增长。
狄初望着灰扑扑的天际,奶奶睡在左手边。温琼芳这几天唯一的话,就是告诉狄初,一定要走出去。
狄初说:“好。”
然后想,我要怎么才能走。
走不了。
没人能看到他的挣扎。
狄初知道,一次又一次,他长出了翅膀,也褪去了旧皮。只要一个机会,他也能飞翔。但到了这个田地,就算他是雄鹰,也要忍痛折断自己双翼。
狄初是个重情的人,所以往往薄情之人横行,多情之人可悲。
狄初想,我是要一辈子在这儿的人。
那现在与祁凌这样互相吊着,与寻死有什么区别?
狄初想,是不是时间到了。怕就怕错的折磨到最后看起来是对的,而坚持到最后看起来却像是错的。
是不是,该与祁凌分别了?
狄初这样想时,无形中被判了死刑的祁凌还在n市,他已经三天没合眼。
祁凌不敢给狄初打电话,他怕忍不住想回去。他想,自己陪在狄初身边的时间不够,不是个合格的男友。
当两人开始互相藏着掖着,开始打着自己认为“为对方”好的名义躲闪时,爱情这东西,往往是禁不住考验的。
所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温琼芳再一次昏迷时。
离高考填志愿还有大半个月,很快就要出分数。
狄初眼里却只有温琼芳,他想,填什么填,不读了。
走什么走,不走了。
温琼芳还没脱离危险,祁凌打了电话来,其实只是想听听狄初声音,才能撑住接下来的路。
而话到嘴边,祁凌说:“初,我想回来了。管他什么乐队,管他什么音乐。我想回来了。”
草木皆兵,一切都能作为战火的引线。狄初脑子一懵,下意识把任何因果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看,狄初,都是因为你,所以祁凌才有了退缩的想法。
你看,狄初,都是因为你,难道你还想毁掉另一个人的梦想?
狄初蹲在医院的走廊上,压着情绪慢慢说:“祁凌,别回来。”
“我想回来见你。”
“别回来见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祁凌在那边顿了顿:“狄初,好好说话。”
狄初深吸一口气,说:“不玩儿了,就这样。”
电话那边有杯碟碎裂的声音,有水花溅落地板的声音。有书本或重物落地的声音,却没有祁凌的声音。
良久,那边才传来一声示弱的询问:“宝贝儿,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狄初想,这样的事,怎么能开玩笑呢。
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可他没发觉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不像个人,狄初说:“祁凌,奶奶可能再也好不了了。我们……算了吧。”
期间,是大段大段的空白。久到狄初以为祁凌已经挂了电话,他想把手机放下,又觉得听到这人的呼吸,都是奢侈。
狄初想,这时他们就像一场拔河比赛,谁先松手,谁先心疼。
喜欢一个人,最后如何放弃。无非是,算了,不拖累你了。
我放过你。
最后,祁凌在那边说:“狄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品,特……廉价来着。”
“你看啊,你干什么我都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爱怎样我都随你,你不舒服我比你还难受,你掉一滴泪我掉一滴血似的。所以,到头来,我从不生气,从不被哄,从不需要你可怜我一下。”
“我也需要啊,你需要的,我也需要啊。”
祁凌的声音发颤,他没哭,到底只哽咽了一下:“你就不能……可怜我一下?”
说可怜,也太可悲了。
当两人走到这样的境地,说出这样的话,无非两败俱伤。
狄初说:“你看我这人,嘴上说着喜欢你,却还让你那么难过。不要跟我在一起了吧,好不好?”
好不好。
狄初用着商量的语气。
就像说,今天你去和小朋友玩吧,我不会来接你回家了。
你乖一点,听话。
好不好。
祁凌想说,好你妈逼。
但他没有。很累了,最近很累了。太多的事情碾压而来,祁凌连说不好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祁凌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最后,祁凌率先松了手。
他说:“算了。”
他说:“没事。”
他说:“以后好好过。”
祁凌见过真正难过的人,那种人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比如,他自己。
你看这两人,当初在一起时,没有一句郑重的:我们在一起。
所以在分开时,也是淡淡的一句:以后好好过。
到底要装做多不在意,才会显得不自作多情。
这天,祁凌站在窗边,望着世外岛奔奔不息的河流发呆,感觉自己少了一根肋骨似的。
这天,祁凌给狄初唱了一首歌,唱得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像是舍不得挂电话。
因为他知道,挂掉这通电话,可能自己就再也没有理由拨打。
祁凌唱: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