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康县是下午五点半左右,滚圆的金乌悬挂在西天,已有摇摇欲坠之势。
这一路上山路颠簸,路况极险,好几次车身之外即是高山悬崖,断壁之下急湍勇进。
祁凌睡得并不踏实,摇摇晃晃醒来好几次。第一次醒来发现狄初主动握着他的手,心里偷笑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反手将狄初握紧。
狄初知道他醒了,挣扎几次没成功,最后便也随他去。
谁装睡谁老大。
康县已属高原地区,气温明显比县城那边低好多度。从班车上下来,司机站在车门口对着车上的旅人一个劲儿通知:“明早六点准时出发!现在大家随便找旅店住宿!六点啊!不要忘了!”
狄初从司机身边经过的时候,实在没抗住捂了捂耳朵,对着身边的祁凌呲牙:“这嗓门儿够亮。”
“没狄老板的那把嗓子好!”祁凌把事先准备好的风衣披在狄初身上,“先穿衣服,找到旅店再换厚的。”
“你定的哪儿?”狄初把风衣披在外边暂时御寒。
“戛贡国际青旅。”
“嗯?”狄初抬头看着祁凌,“你按照我当时写的攻略定的?”
“是啊。”祁凌用肩膀同狄初轻轻相撞,“当年你走过的路,我想陪你再走一遍。”
狄初失笑,说不清心底暖成啥样了。
反正像是穿了贴身保暖衣再加一件厚毛衣再加一件大大的羽绒服那么暖吧,不,比这还要暖。
狄初识路,毕竟来过一次。他带着祁凌很快便找到了戛贡国际青旅,轻车熟路地穿过楼道上去。二楼楼梯间有一面很大的旗帜,上面是这家青旅的标志,背景为白雪覆盖的神山。
狄初站着看了会儿,伸手在神山上滑过。
接着,他回头对祁凌一笑。
“真是久违了。”
祁凌看到那媲美神山雪莲的笑容就腿软,能博狄初一笑,这趟怎么都值票。
狄初走进青旅内,前台小哥正坐在电脑前放歌。
“嘿。”狄初走过去,拍拍前台。
祁凌挑眉,这他妈是狄初第一次这么主动且和颜悦色地招呼人。
这人还是个男的,长得还不赖,皮肤古铜,身材高挑,面部轮廓线分明。小哥转过头来时,一双浓黑的眼睛如上好的黑曜石,剑眉如飞。后脑勺也扎了个小辫子,不过是四面剃得很短,只留了上面头发的那种艺术家形式。
小哥看到狄初愣了一秒:“小初!好久不见!”
祁凌满脸阴沉地磨着后牙槽,小个鬼,初个头,老子初初哪里小?这一想有点歪,祁凌回忆起前一晚的触感,心底跟个傻逼似的呵呵一乐。
我初确实也不小。
只是比起自己,还是差了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凌的智障症还没发出来,狄初给前台小哥递了根烟过去,两人默契地伸手相握,隔着柜台面对面地靠近碰肩:“是很久不见了。”
祁凌看到这一幕,眼皮一跳,有些想炸。但又炸不起来,不然显得自己很没气度。
“这次来还是去神山?”
小哥笑着给他俩办理入住手续,然后把床单被套发给他们,“老规矩,床得自己铺。”
“是去神山,五天。”祁凌赶在狄初之前接过被套,语气和眼神里含着满满的占有欲。
狄初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倒是前台小哥很上道,烟叼在嘴角:“你好,我叫尼玛泽仁。”
“祁凌。”
狄初回味半响,看着祁凌黑起一张旧社会苦相脸,大抵知道这人犯什么毛病了。
狄初侧身靠着前台,一手夹烟,一手拉过祁凌的手腕,转头对着泽仁说:“我男朋友。”
泽仁一顿,祁凌一噎,三人里面,独独狄初最自然。
“这么惊讶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取向。”狄初看着泽仁,余光里尽是祁凌快要压不住的唇角,“傻逼,想笑就笑,别装。”
泽仁笑着摆手:“不是惊讶,是没想到你会真愿意和谁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狄初耸肩。
祁凌听这话,又莫名不爽不爽不爽不爽。
操了他装修还不错的青旅了,感觉一个前台小哥都很了解狄初似的。
等到狄初和泽仁寒暄完,两人拿着被套回房间。经过一段露天坝子,上边搭了很多帐篷,里面都是床位。
“还有这操作。”祁凌往里边望去,发现入住者不分性别。
狄初走着没回头:“很多穷游者都是住床位,我们也是床位。”
“不是啊,”祁凌说,“我订的单间。”
“操!?”狄初猛地回头,来住青旅为的就是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大家混住在一起搭个短暂室友关系。
住单间还不如订酒店啊操!
祁大爷扬起邪笑:“晚上好办事。”
“滚你爹的大裤衩!”狄初一脚踹过去。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其实祁凌的本意并不如此,他只想体验一次狄初曾一人走过的路,住过的地方,遇见的人。
至于选择单间,仅仅是因为——祁凌不想在夜里同任何人分享狄初。
算了,圆不了这话了,祁棒槌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
在逃命的过程中,暗中承认自己是比较龌龊。
两人的单间在走道尽头,青旅的多元文化总能在楼道、大厅甚至洗漱间内体现地淋漓尽致。
很多曾在这里来来往往的旅人们,用照片、用纸条或用信物,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来过,我走过,我亦飘零,十年苦丁*。”
“天堂一缕光,我魂荡于神山上*。”
“当思念的声响振聋发聩,余生几十载,我想与你来一场旷世之恋。以神山为证,以天地为媒*。”
“每人都是一台故事贩卖机,我用故事来换取一场烈酒狂欢*。”
祁凌一边走一边看着过道上的纸条轻声念,狄初开门的时候,祁凌说:“是不是我们也算故事了?”
狄初推门进去,道:“你我本是说书人。”
“那我肯定说的都是些关于你我的yín 秽之作。”
祁凌笑着往里边走,反手关上门,从后面抱住狄初,下巴放在对方肩膀上。
狄初微微侧过头来:“我数三声,放开。”
“不放,你数三十声都不放。让我抱会儿呗。”
夕阳没过山尖,瑰丽橙黄的霞光透过房间的窗,洒进这一室安详。窗外有叮咚流淌的溪,有人声鼎沸的街。远处连绵的群山上镶着金边的云翻涌,天地间靠得很近。
两人的气息靠得很近,呼吸此起彼伏。
少年俩坚实的胸膛与骨骼分明的脊背贴在一起。
狄初当真站着让祁凌安静地抱了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低温,轻轻推了推祁凌:“铺床,换衣服。”
祁凌听话地松开手,虽然还想再抱抱他的大宝贝,可又不想狄初感冒。
两人将床单铺好,利索地套好被子。狄初有些讶异:“没看出来嘿,你会套被子啊。”
“操,基本家务我和祁迟都会做好么?”祁凌忙活完,往床上一躺,“坐车太他妈累了。”
狄初从背包里拿出毛衣和厚外套,康县的气温还不至于加上登山服:“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你想想我都为你沾过多少次了?”
狄初想起曾喝过的那碗毫无味道的白粥:“嗯,你的荣幸。”
“是,我的荣……操?!脸呢?!”
祁凌本想站起来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刚直起上半身,猛地顿住。
狄初、背对着他、在、脱衣服。
操,日,妈的,蛋,太,他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