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纵恶行凶么?妻子殴打丈夫都光明正大的了,做丈夫的人威严何在?”仇御史怒。
诚勇伯嗤笑,“你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我都说了,我和我夫人只是闹着玩,你是实在闲得慌了么,尽盯着我那点子私事做文章?仇御史,你该不是和我有私怨,故意要报复我的吧?”
“御史可以风闻奏事,这是本人的职责,谁和你有私怨了?”仇御史惊得差点儿没蹦起来。
这个诚勇伯真可恶 ,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
诚勇伯气呼呼的,“你和我没有私怨,为什么只管盯着我和我夫人不放?我们是从小的夫妻,生死相随数十年了,打打闹闹开玩笑你也要管?”
仇御史被诚勇伯问得哑口无言。
单就这件事来讲,宋御史说的才是对的。诚勇伯夫人殴打丈夫,确实触犯律法。可律法也规定了需要丈夫出面告才会落实这个罪,现在诚勇伯一口咬定这是夫妻之间的嬉戏打闹,那别人也就没办法了。
仇御史脸色黑红,“这可不是你诚勇伯府一家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家一户都关系到风化伦常,不是小事。这事若不管,今天是你诚勇伯府妻子殴打丈夫,明天后天可能就是无数人家的妻子都会殴打丈夫。妻子殴打丈夫,以卑凌尊,这秩序可就乱了。以后若是做儿子的不孝顺父亲,做臣子的不尽忠于陛下,那还得了?”
“我说了是夫妻间打闹玩笑,你听不到么?”诚勇伯面沉似水。
徐首辅、叶次辅等人都道:“妻殴夫定要治罪,但夫妻间多有打情骂俏的,这个律法可管不着。”
没人支持仇御史,他气鼓鼓的独自站着,那脸色好像在场的人都欠他二百大钱似的。
有内侍在殿后静静听着,稍后有新内侍来换了他,他轻手轻脚出来到了偏殿,跪下问安,御座上的新帝淡声问道:“如何了?”内侍仔仔细细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也真是难为他记性好,对新帝重复的内容竟和方才并无二致。
新帝放下御笔,“慈明太后找来的人,似乎不甚精明。”
内侍名程来,是从平王府时便跟着新帝的心腹之人,小心翼翼的陪笑道:“慈明太后逼着陛下亲自过问张大将军被弹劾一事,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新帝淡淡一笑,“她还能有什么目的?一则借机打压朕,逼朕听她的话,显示她的威风,二则她对张勆早有不满,张勆人品贵重,无懈可击,只有逮着这次的机会狠狠处治他了。”
“陛下英明。”程来谄媚的道。
新帝命程来去延寿宫向崔太后禀报了众大臣商议的情形。程来回来之后恭敬的回道:“慈明太后要召见张大将军。”新帝思忖片刻,徐徐站起身,“朕带张大将军亲自过去一趟。”
除张勆之外,新帝还把徐首辅、叶次辅及仇御史、铁指挥使等人一起带过去了。
新帝是被崔太后搓弄出来的这场事,他不能白白的吃了亏,得叫上内阁大臣一起看看,让阁臣们知道他是如何的孝顺崔太后、迁就崔太后,而崔太后是如何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崔太后见了张勆,责备了几句,无非是不应该因私废公、贵为一品大员却沉陷于儿女情长等等场面话。最后她话锋一转,“女子妒嫉属七出之条,谅来你夫人一定不会犯这条的。哀家赐你数名美女,你带回府中贴身服侍,不可再畏妻如虎了,知道么?”
新帝微哂。敢情崔太后若惩治不了张勆,接下来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了。也对,张勆若接受了崔太后的美女贴身服侍,那他的府邸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了。大将军府的将来,增添了许多的变数。
张勆不肯要,“太后娘娘,臣府中不缺美女。”
崔太后嗔怪,“你府中美女再多,又有什么用?你能摸着那些美女的一根头发丝儿么?好了,你赶紧谢恩收下吧,哀家这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夫人好。要不然她顶着个妒妇的名头,为京中贵妇所不耻,你当她会很开心么?哀家知道你怕她,但哀家赐给你的人身份特殊,她管不着,也不敢管,你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似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正该有佳人红袖添香,方才般配了。”
崔太后吩咐着张勆,又特地请教徐首辅,”徐大人,我这是实打实的为张大将军着想,你以为如何?“
徐首辅恭敬的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张大将军英雄盖世,但现在流言四起,无端得了个畏妻之名。他若收下太后娘娘所赐美女,这惧内畏妻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甚好。”崔太后见徐首辅也同意她的意见,很是欢喜。
张勆还要推辞,外面响起暄闹声,青年男子的声音响亮蛮横,“谁敢拦着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着我?让开,我有事要见姑母!”
崔青云。
新帝眉头皱了皱。
大行皇帝虽嫌弃崔青云没出息,但崔青云是他表弟,大行皇帝对他还是肯照顾的。新帝却不行了,单单听到崔青云的声音,便已经生出厌恶之情。
崔青云拨开拦阻他的内侍宫女跑进来,崔太后一脸心疼,“青云,你别胡闹啊。”崔青云哈哈笑,“姑母,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做好事的。”崔太后纳闷,“做什么好事?”崔青云暂时不答她的话,好奇指指旁边四名服饰艳丽的女子,“这几个丑八怪不是宫女,却在这儿做什么?”
崔太后见了崔青云这根崔家的独苗苗便心软了,来不及训斥他言辞之中的不尊重,告诉他道:“这是哀家赐给张大将军贴身服侍的。你小孩子家不懂,便不必多问了。”
崔青云不由的大怒。赐给张大将军美女,那万一张大将军对美女生了情,小兄弟怎么办?小兄弟会伤心的!
“你们,走过来让我看看。”崔青云冲那四个美女招手。
四个美女不敢违拗,含羞带怯的到了近前。
崔太后挑选美女还是很花了番功夫的,这四个女子各有各的动人之处,姿色可以说是上等。崔青云端详了一会儿,伸手轻浮的托起一艳丽女子的下巴,“公子爷我挺喜欢你的,你跟了我如何?你愿意跟我走么?”
宫女慌乱到了极处,“奴婢,奴婢不知……”
宫女这个晕。
这么多年来从没听说过崔大少爷调戏良家少女,传言他有断袖之癖。他现在却开始向太后娘娘索要美女了,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改了性情。不再喜欢男人,开始喜欢女人了?
宫女更愿意嫁给张勆,但她在崔青云面前不敢这么说话,羞得满脸通红,嗫嚅不语。
“青云,别胡闹。”崔太后嗔怪。
崔青云昂头挺胸,“我没胡闹!我就是看上这几个女人,我要带她们回崔家服侍我!”
崔太后头都是疼的,“青云听话,别胡闹。”
这些个女人是她专门挑出来对付唐梦芙的,若是转了身便交给崔青云,一切愿望都会落空。
“这几个女人你要是不给我,那以后就别抱怨我不亲近女人了啊。我一辈子都不近女色!”崔青云威胁。
崔家就他这一个儿子,早就急于让他娶妻成亲传宗接代了。崔青云这话一出口,崔太后极为动心,“你真喜欢这几个姑娘?”
崔青云站到那四个美女当中,一只胳膊揽两个,把四个美女都虚搂着了,“我喜欢这几个人,这四个美女我要了!”
崔太后这时心里已经愿意把人给崔青云了,但她方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人是给张勆准备的,不便出尔反尔,犹豫踌躇许久。崔青云大怒,“不就是几个下人么?我做侄子的开口要了,你做姑母的小气不肯给。姑母,你对我不好!”
张勆朗声道:“太后娘娘,这几个女子便给了崔青云吧,难得他喜欢!”
崔太后方才有顾虑的就是张勆,现在看张勆好似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中欢喜,故意装出幅不情愿的样子道:“既然张大将军不喜欢,看不上,那便给了青云吧。青云,你可是说了喜欢这几个女子,你回家后可不能冷落了她们!”想到崔家或许这便有后了,崔青云明年就能给崔家添个白胖小孙子,心花怒放。
崔青云大包大揽,“姑母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方才还说要给张勆的美女现在归崔青云了,徐首辅、叶次辅等人目瞪口呆。
新帝冷漠瞧了崔青云几眼,目光没有一点儿温度,冰凉冰凉的。
崔青云大大咧咧的笑,“张大将军成亲那天我打算抢亲来着,功夫太差了,打不过张大将军,就没抢成。今天我总算报了一箭之仇,抢了张大将军四个美女!我以后一定要继续抢,回回抢,张大将军,以后我姑母要赐你美女,你只管接着。到了宫外头我就给你劫了,有一个劫一个,有两个劫一双!”
崔太后脸色大变。
崔青云这个意思,是说以后也不能再赐美女给张勆了么?崔太后送一回,崔青云就“劫”一回?
崔青云说出以上一番豪言壮语,得意的仰天狂笑。
徐首辅和叶次辅等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新帝带着众大臣辞别崔太后,离开了延寿宫。
崔青云追着张勆出来,殷勤的陪着笑脸,“哎,师父表弟,我方才说的好不好?”张勆很是夸了他几句,“甚好,我没有白白教你功夫。”崔青云满脸向往之色,“你高兴,小兄弟也应该高兴吧?见了面她会不会夸我?”
张勆眸光幽深如潭,“有我教你功夫就行了,不必见我夫人。”丢下崔青云,随同新帝一起离去。
“小兄弟要是不夸我,我为啥要学功夫?”崔青云不满的嘀咕。
张勆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
由崔太后催着新帝经办的弹劾张勆一案,到此暂时告一段落。张勆没有违反任何律法,当然不能惩罚,崔太后要赐给张勆的美女又被崔青云“劫”走了,张勆这一趟宫中之行既没少什么东西,也没多什么东西,非常完满。
张勆从宫里出来,便吩咐下去,命人查仇御史和铁指挥使最近接触过什么人。铁指挥使那边的事不怎么好查,暂时没有消息,仇御史这边却查到他曾见过定国公府的师爷韩大先生,而且仇御史的夫人才买了价格昂贵的嵌红宝石黄宝石头面。仇御史家里不富,这头面按说他夫人是买不起的,现在居然买了,推测是得了笔外财。
成杰行事大胆,使计将仇康打晕装入麻袋扛上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宅子里。仇康醒过来的时候,成杰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诈得仇康说了真话。原来韩大先生受张劼委托去见他,以黄白之物贿赂他出面弹劾张勆。仇御史正缺钱用,张劼所要求的事又不过份,仇御史和他妻子褚氏商量了下,便答应了。
仇御史啰啰嗦嗦,“……韩大先生说了,张劼才应该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张大将军仗着和慈圣太后、陛下是亲戚,不光夺了他的世子之位,还肆意欺凌他,把他不当人看。这口气他忍不了。”
张勆拿到仇御史的口供之后,命人抓了韩大先生,亲自审问。韩大先生一开始嘴硬不说,张勆也不跟他废话,只是命人烧红了一个烙铁拿在手里,静静看着韩大先生。可怜韩大先生是娇贵人,什么酷刑也受不了,单看到烧红的烙铁腿就软得跟棉花似的了,“我招,我招,我全部都招,别打我。”
韩大先生把他替张劼谋划的事、做过的事都说了,张勆知道是他联络的崔家、仇御史,抬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张勆拿了仇御史、韩大先生的供状给齐国公看了。齐国公很生气,“张劼这是疯了么,害自己亲兄弟!这样的小人不能姑息,张劼要由族中公审,仇御史收受贿赂,应受到律法的严惩。”张勆深以为然,命人告发仇御史。仇御史若是大家子的富贵子弟,或许这件事也能撑过去,谁知他家底薄,家里穷,所以他夫人新增添的头面首饰便格外显眼。大理寺查明仇御史确有受贿行为,当即将他革职查办,打入大牢。
齐国公把这事告诉了族长。族长听了倒吸凉气,“花钱贿赂官员,为的居然是整治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什么样的疯狂行径!无耻到了何种地步!”
族长召集了族中耆老,把定国公、张劼一起叫了来当面审问。张劼一开始拼命喊冤,但仇御史的案子已经定了,韩大先生统统招认了,所以他喊冤也没用。最后张氏宗族经过公议,把他这丧心病狂要害自己亲弟弟的人逐出宗族,族长亲自执笔在族谱上划去了他的名字。
定国公差点儿没心疼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劼儿若是被赶出张家,他这辈子就全完了。伯父再给劼儿一次机会吧,他不敢了,他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族长恨铁不成钢,“张劼要害的人是阿勆!为了害阿勆,他不惜重金贿赂崔家和仇御史。你养出这样的好儿子,非但不自责,还厚着脸皮为他求情来了。张克啊张克,你也好意思!”
定国公被骂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
张劼被逐出张家的那天,定国公痛彻心脾。
这是他从小宠着惯着长大的亲生儿子啊,他原以为可以把定国公府留给他,张劼会富贵尊荣的过完这一生。谁知道事情会这样,张劼陷害张勆不成,把他自己给搭进去了。
定国公既心疼,又后悔,“早知道劼儿有一天要被赶出家门,要自己靠自己,我就从小多教给他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劼儿学文不行,习武不行,我打算的就是让他一辈子养尊处优啊。这个傻孩子,他一时冲动要捉弄下阿勆,和阿勆开个玩笑,这就把他自己给坑了。唉,他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如何受得了?”
想到杨氏知道张劼被驱逐出宗族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定国公愈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