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被护送出菜市口, 一路朝着杜府疾驶。
杜府之中沉寂的像座空坟,杜家老夫人从昨日宫里回来后就重病不起, 杜清风在她榻边强撑着,杜夫人却是撑不住的寻死觅活几次,如今好容易安抚下来坐在那榻边失魂落魄的掉眼泪。
杜府上下无人敢出去听消息,连个说话的人都不敢吱声。
老太妃到那府门前后, 门房的下人就忙拦着说今日杜老爷和杜老夫人身体欠安, 要止住她进府。
老太妃直接命人挥开那下人,带着关静好闯进了杜府,在那杜府庭院中站住脚道:“去禀告杜清风, 哀家带了礼物来送他,让他出来接驾, 免得哀家进去惊扰了他母亲。”她也不想赶尽杀绝。
那下人怎敢硬拦老太妃, 只好匆忙进去禀报了杜清风。
没过一会儿,杜清风就慌慌张张的出了来。
关静好见到杜清风惊讶了一下,只是一夜之间他像是苍老了十岁。
杜清风怎会不知道老太妃所来何事, 他忍着那口气过来行礼, “太妃娘娘, 您已经要了我儿子的命, 断了我杜家的唯一血脉, 您还不满意吗?”
老太妃瞧着他冷笑了一声, “杜大人怕是误会了,令郎是咎由自取,怎么是哀家要了他的命?”她伸手拿来下人捧着的木盒子, “冤有头债有主,哀家一向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瞧着杜清风慢慢的道:“哀家要针对的一直都只有杜大人而已,当年是杜大人亲手要了我儿子的命,亲手令我一世都不能再做母亲,今日我也送杜大人一件礼物。”
她亲手将那木盒子递给了杜清风,“杜大人看看合不合心意。”
那盒子就是普普通通的木盒子,边角磨损,有什么液体从那盒子里流出滴到了地上。
杜清风低头瞧见地砖之中红色的一片像朵小梅花,他僵在那里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哀家赏给你的,你不要?”老太妃就冷了语气问他。
杜清风抬头盯着她脸色灰白,当年帮着先皇后流掉她的孩子时,谁曾料到她会有这一日,就算是后来她贵为贵妃,杜家也不曾忌惮过她,有先皇后在她一直活的谨慎小心,能活到后来全靠着幼年时她曾抚养过圣上,不然她早死在先皇后之手了。
可如今,她活到了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杜清风不敢不接,他抬手接住,那底部潮湿的一片令他发颤,他几乎不敢看自己的手。
“打开来看看。”老太妃笑着命令他。
他站在那里,僵僵的伸手打开,瞧见里面被血浸透的粗布,粗布下血淋淋的馒头。
关静好看到他手指在发抖,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气,嘴唇都变的青紫,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血馒头一点点的红了。
“这是哀家特意从菜市口带过来的,你儿子的血馒头。”老太妃瞧着他,不愿意错过他任何一个痛苦的表情,“给你留给念想。”
杜清风忽然就控制不住的失手掉落了那木盒子踉跄着趴在庭院中的石桌子上撕心裂肺的吐了出来。
“老爷!”下人们忙去扶他。
他趴在那石桌之上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全吐出来,吐的老泪纵横,那是他的安庭……他唯一的儿子,杜家唯一的血脉……
老太妃掩了掩鼻笑道:“今日杜大人也总算是体会到了‘痛失爱子’的滋味了,哀家还以为杜大人是不会心痛的人呢。”
“你……”杜清风恶狠狠的盯向了她,恨不能将她杀了替安庭陪葬,“你处心积虑……就是要等到这一□□死我是不是!你大可以直接找我报仇,要了我的命!”
“杜大人又误会了,哀家可不是想要逼死杜大人,你死了哀家的安儿也回不来。”老太妃说的云淡风轻,瞧着他道:“哀家要让你活着,日日夜夜体会这痛失爱子的滋味,这感觉哀家已经体会了几十年了,几十年……哀家没有一日不想让你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杜清风撑不住虚弱的跌坐在地上,根本不敢去看那血馒头,只悲声痛哭着。
关静好站在那里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年纪的人如此的……悲哭。
“你觉得他很可怜吗?”老太妃问静好。
关静好摇了摇头,是可怜,却也可恨,一报还一报,罪有应得。
“哀家当年也像他这般……”老太妃松开了静好的手走了过去,就站在他眼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痛哭着求他,求他饶了我的孩子,求他放过我,我就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求他可怜可怜我……”她看静好,“我那时才像你这般大,被送给先皇做宠姬,那时我根本不明白自己从未做过一件恶事,为什么他要害我?为什么不能发发慈悲的放过我?”她心中的怨恨没有一日消减过,她命如草芥,任人践踏,可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那时一直认为孩子是上天赐给她唯一的恩典。
“可是老天没开眼,无人可怜过我,可怜过我的孩子。”她在杜清风的眼前抬脚踩住了那个血馒头,一字字的道:“杜清风,你还记得哀家当年被你流掉的孩子吗?他已经成了人形,眼睛、鼻子……连小手指都长齐全了……这么多年,哀家一闭眼就是他紫红的身子,血淋淋的泡在血泊之中。哀家不杀你,哀家要你以后的每一晚都不得安枕!”
杜清风盯着她脚底血肉模糊的一团,趴在地上又吐了起来。
那内堂之中躲着听的杜夫人再忍不住冲出来就要哭喊着扑向老太妃。
关静好忙上前护住老太妃,随从也忙上前拦住她喝道:“大胆!”动手要将她按倒。
老太妃抬了抬手道:“不许对杜夫人无理。”她平平静静的瞧着杜夫人说了一句:“节哀顺变。”扶着关静好转身就离开了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