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朝真的做到了,沈柔一日不答应,他就一直问,足足问了有十几次。
问到沈柔耳朵都起了茧子,屡次忍不住想答应他。
可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每到此时,都会转移话题。
有时还很生硬,几乎是来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但总归,就是不许她轻易说出那句话。
沈柔不太明白他的心思。
但她近日也没有太多心思去考虑卫景朝。
因为三月初三,上巳节这日,沈元谦带着母亲从凉州城回京。
一路越过高耸城楼、繁华大街、烟火小巷,终于站在平南侯府门前。
沈柔站在大门前久候,谁劝都不肯进屋歇息。
四年,阿娘肯定想要第一眼看见她。
她也想阿娘了。
四年没能联系,没能见面。
哥哥不提,她也不提,可是彼此心知肚明,没有人不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
每每祭奠父亲时,他们兄妹二人都会有一刻沉默。
不消多说,便知道对方是在思念母亲。
可是,谁都不敢说出口。
世事无常,容不得他们肆意。
先帝和洛神公主虽死,还谁知道,还有没有人盯着平南侯府。
若是这些人知道沈元谦兄妹活着,会不会对母亲不利。
桩桩件件,都得考虑。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阿娘又成了侯夫人,哥哥继承侯爵,平南侯府虽不复以往赫赫扬扬,却怎么也不是可以任人践踏的存在。
直到看见母兄的身影,她的眼泪,顿时汹涌而下。
母女二人距离上次见面,已隔数年。
转眼间,却又经历重重艰难,无尽苦涩。
沈夫人将女儿拥进怀中,心痛至极,只顾得上哭泣,再说不出话。
她的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她却一无所知……
“柔儿……”沈夫人眼泪又落下来,“你受苦了。”
“都怨阿娘……”
若是那年,没让沈柔跟着卫景朝回京,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劝她清醒,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沈柔摇头,抬手小心翼翼去给她擦眼泪,哑声道:“阿娘受苦了,女儿无能……”
怎么能怨母亲呢。
是她执意要信任卫景朝,执意要跟随他的脚步。
当时,就算母亲劝说她,她根本不会信。
思及此,沈柔叹口气,“阿娘,不提这些,都过去了。”
沈元谦亦道:“是啊,都过去了,沅儿呢?”
沈柔默了默,指指院内,“被卫景朝带着在院子里玩。”
卫景朝原是想陪着沈柔等的。倒不是多尊重沈夫人,只是要娶沈柔,怎么也要问问这位岳母,不好得罪太深。
只是,他如今贵为帝王之尊,哪有站在大门口等臣子的道理,实在是不成体统。
在沈元谦回来之前,就被沈柔赶回了院子里。
沈元谦哼了一声,倒也没说,只是扶起沈夫人,道:“阿娘还没见过沅儿,沅儿与柔儿长得一模一样,您见了一定喜欢。”
一路上,沈夫人已听他讲了不少沈沅的趣事,心底对这个外孙女已经是万般疼爱,闻言便迫不及待拉着沈柔的手臂,要去见小姑娘。
院内,长着一颗郁郁葱葱的槐树。
几人进来时,只见卫景朝正双手举着沈沅,让她去摘树上的槐花。
沈沅小脸上高高兴兴的,一边摘一边喊:“爹爹,那边多,我去那边!”
卫景朝生无可恋地举着她换了个地方。
沈柔见状,脸上不由漾出层层笑意。
沈元谦轻轻松松咳嗽一声。
卫景朝转身的刹那,他已极识时务地压着母亲弯腰行礼:“臣沈元谦,拜见陛下。”
卫景朝将沈沅放在地上,牵住她的手,缓步走过来递给沈柔,看见她眼上的红肿,目光落在沈夫人身上片刻,淡淡道:“不必多礼。”
她又把沈柔弄哭了。
他都不舍得让她哭。
做了四年君王的男人,气势比以往更盛,淡然垂眸的模样,令人心惊胆战。
沈夫人不由得一颤。
沈柔蹙眉,小小地捣了捣他的腰,冲着他微微抽了抽鼻子。
卫景朝脸色陡然一变,温和道:“从凉州至京都一路艰辛,夫人辛苦了。”
一瞬间,他像是变成了最体恤臣子的帝王,柔和至极:“夫人先歇息几日,过两天朕在宫中设宴,替夫人和舅兄接风洗尘。”
沈夫人下意识看了眼沈元谦。
沈元谦淡淡道:“多谢陛下。”
他说着,看了看摇着沈柔的手腕,撒娇卖萌的沈沅。
这小丫头都接受了卫景朝,可见柔儿与这姓卫的近日关系不错。
他是哥哥,不是王母娘娘,不必在这个时候说不中听的。
卫景朝含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对沈柔道:“既然接回了舅兄和夫人,我不打扰你们叙旧,先回去了。”
他低头看沈沅,“你跟我回去上课,还是跟阿娘留下?”
沈沅没有丝毫犹豫,抓紧沈柔的手,“跟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