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的心,遽然碎裂。
望着卫景朝漆黑深邃的眼眸,忽得茫然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
明明、明明可以说实话啊。
我这样的身份,不会阻拦你的。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骗我很好玩吗?
你心里在想什么?
是在冷漠看笑话,还是毫无波澜,没有当真?
你有感情吗?
你喜欢我吗?
你爱我吗?
你对我说过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你……
无数的问题塞在脑子里,她的脑袋几乎要爆炸,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可问的?
沈柔,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还能有假?假的就是假的,问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可能变成真的。
再挣扎下去,再自欺欺人,你不觉自己像是个笑话吗?
自欺欺人一整年,美梦做了一整年,该醒了。
否则你还想怎么样呢?让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被愚弄的、不甘的、可笑的怨妇吗?
沈柔,醒醒吧。
他不会跟你说实话的,纵然忍着羞耻问出口,得到的也不过是满嘴谎言,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该这样愚蠢。
清醒过来,好好审视一下,你到底有多么可笑。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卫景朝心下骤然一跳,以为是那个不长眼的在她眼前说了婚事,轻声慢慢试探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
沈柔敏锐地意识到,他口中“不好听的”,便是他与洛神公主的婚事。
不得不说,不愧是昔年的状元郎,用词就是精准。
于她而言,是够不好听的。
沈柔冷冷地想。
她的心裂成了两半。
一半痛不欲生,一半冷静得可怕。
两半心脏都迟钝地被刀磨着,生疼生疼的,让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于是,一张脸越发惨淡。
卫景朝低头,微微蹙眉。
房门被敲响三下,陆黎犹豫迟疑的嗓音响起,“侯爷,军中又有急事,需要您亲自处理。”
卫景朝脸色微沉,深深吸了口气。
外头陆黎催得着急,“侯爷,那边事态非常紧急。”
卫景朝没时间再与沈柔说话,低头往沈柔额上亲了一口。
他温声道:“我先去一趟,你早些休息。”
迈开腿走了两步,他又转头回来,揉揉沈柔的脑袋,轻声道:“乖,别多想。”
临走之前,他心想,到了明天,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不管沈柔是否因为此事不开心,过了明天,他总能哄她高兴,让她开心。
沈柔默默看着他远走的背影,眼底骤然掉下泪来。
他到底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别多想?
原来,竟还怨她多想了吗?
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原来,人生情路短,转瞬便到头。
她不过刚动了心,转眼间就被碾了稀碎。
她的心和她的爱,原来如此廉价,不值一提。
沈柔缓缓滑落到地上,抱住膝盖,脸埋在双膝之间。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回忆起这一年来种种。
君意楼里,她给他下了药,春风一度时,她心底充满了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第二天,他嘴巴那么坏,却还是将她接来鹿鸣苑,没有真的放着她不管,任由她去死。
鹿鸣苑里,她用拙劣的手段勾引他,他也只是淡淡嘲讽,没有真的伤害她折辱她。
后来,他又为她得罪了孟允章,那样坚定地护住了她,让她逃过魔掌,能够安然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写《燕燕于飞》时,他时不时流露温情和愧疚,对她越来越好,甚至答应帮她照顾母亲,于是,她渐渐动了心,爱上他。
小城里粗糙的花灯照着他俊美的脸庞,他一声“夫人”,迷了她的情窍,让她渐渐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凉州城,他替她照顾母亲。
带她去军营,让她在所有人跟前露面,让所有人都随着他尊敬她。
她以为,他也是爱她的,将她放在心上。
《关山折柳》,他应下她的暗示,许给她一生圆满。
后来那个简陋的婚礼,伤了她的心,却也让她看到他的情,看到他的承诺。
她越来越爱他。
于是抵不过相思,越过几千里的黄沙,到茫茫大漠中去见他。手牵手走在雪地里时,她是真的期盼着,路短情长,雪落白首。
听着匈奴王庭呼啸的风,她是真的相信,能够和他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从凉州回京后,他赠予的鸳鸯双鱼佩,让她以为,她可以重新得到失去的一切。
这一年光阴,鸳鸯双鱼玉佩,白玉印鉴,荷花灯和燕子灯。
他赠予的东西,都被她放在掌心里妥善珍藏。
就如同珍藏他给予的每一分情爱。
可到头来回望,却发现一切都是笑话。
鸳鸯玉佩是别人不要的。
白玉印鉴他更是更未用过,想必并没有那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