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朝淡淡开口:“平南侯之女,沈柔。沈柔,这是裴晋阳。”
沈柔愕然看向卫景朝。
她不懂,他为何这么自然说出她的身份。
明明,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她的身份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不是吗?
裴晋阳看向沈柔,连声问:“沈公当真是你的父亲?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沈柔虽不认识眼前人,但在这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此人对卫景朝极为重要。
重要到,他宁可冒生死之险。
所以,她不能坏了他的事。
她得帮他。
沈柔笑了一声,道:“裴公子认识家父?”
裴晋阳平静道:“沈公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得知沈公出事,裴某多方奔波,奈何人微言轻,毫无办法,只能眼看恩公一家……”
他只觉凄苦,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沈柔闭了闭眼,“公子既然认识家父,当知父亲长相,既见了我这张脸,还有什么疑问吗?”
沈柔这张脸,有七分像平南侯。
除却多了女性的柔美精致,更好看,更精巧。
但凡同时见过两个人的人,无一不觉得他们是嫡亲的fù_nǚ 。
裴晋阳微微一顿:“事关重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柔笑了一声:“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的身份。当日侯府被抄家,我连自己的衣裳都没保住,又谈何信物。”
裴晋阳沉默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起身,拱手下拜:“恩公之女在上,请受裴某一拜。”
沈柔苦笑一声,“裴公子不必多礼。”
裴晋阳叹了口气,道:“沈姑娘既活着,为何要传出已死的谣言?”
他的目光,落在卫景朝身上。
眼底有一丝怀疑。
沈柔默了默,低低一笑,略显自嘲,“若不这样,我就真的死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寂。
卫景朝端茶的手,微微一滞。
他这颗心,忽然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她真的活着,哪怕卫景朝真的愿意娶她为妻,御座上的君王也断然不会答应。
圣上从不会对任何人仁慈。
他能容忍卫景朝替沈柔讨公道,不过是因为沈柔死了,沈家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如果沈柔活着嫁给卫景朝,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如此深仇大--------------栀子整理恨,沈柔绝不能忘。谁知道,她的枕头风有多大的威力,会不会将卫景朝也策反?
所以,说来说去,沈柔此生唯有这么一条路。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沈柔对什么都不在意。
明知他利用了她,算计了她,可她还是心怀感激,觉得亏欠于他,想找机会报答他。
因为她始终觉得,若无卫景朝,她早就死在孟允章手中。
就像今日,她分明不知道他为何带她来见裴晋阳,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按照他的思路,去说服裴晋阳。
她这是报答他。
每一次,她都在竭力报答他。
可他哪里当得起?
他只是一个——
卑劣的,无耻的人。
卫景朝抬手,饮下盏中茶。
分明是极品的君山银针,他却没有品出任何滋味,只觉得寡淡如白水。
裴晋阳骤然想通其中关窍,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声音悲痛:“圣人无道!圣人无道!”
卫景朝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惊醒愤怒中的裴晋阳,他淡淡提醒:“慎言。”
裴晋阳双目发红,狠狠喘了几口气,看向卫景朝,“卫兄昔日所言,可还算数?”
卫景朝微微一笑,“自然算数,若裴兄肯来,卫某当扫榻以待。”
裴晋阳疲惫闭目:“如此,某愿竭忠诚而事君。”
一旁,沈柔望着茶盏里漂浮起落的茶叶,没有说话。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慢慢想。
原来,卫景朝是想要招揽这个人做幕僚,又得知此人与父亲的关系,所以才带她过来。
并不是专门带她出来的。
只不知此人是何等的才华卓绝,才能引得卫景朝如此重视?
回程的路上,沈柔许是累了,神色恹恹地靠在马车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合上眼。
卫景朝望着她眉眼,主动解释,“裴晋阳出身河东,性格倨傲清高,又兼之父母早逝,被家族不容,便离族自居。”
“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国政军情,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沈柔睁开眼,对此没什么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眉目间盛满懒意,又往后靠了靠,眯上眼,软声问道:“还有多久才到,我困了。”
昨夜被折腾了大半夜,晨起时都没有睡够。
来时的路上,又被人摁着折腾一通,她这柔弱的身子,实在是受不住。
卫景朝便停住自己的话,放轻了声音:“快到了,你睡吧。”
沈柔合上眼,歪头睡去。
卫景朝望着她乖巧温柔的睡颜,抬手抚上她鬓角。
沈柔骤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