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老师的异样,何易之并没有开口询问,看着那个年轻人抱着一大堆东西继续往前走,忍不住凑了过去。
“你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搬一下吧,我还有三十多分钟才上课。”
“可以吗?”年轻人有些意外,却也考虑到自己东西确实很多,有些嗫嚅道,“那真的谢谢你了,我叫宋松柏,是宋老师的儿子。”
“恩,宋哥你好,是送到校门口吗?”何易之心中微动,想着果然如此。
“对的,应该耽误不了太长时间,你呢,叫什么名字?”
两人说话间,身旁的音乐老师绕过何易之,开始在自己儿子身边反复转悠,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却发现自己儿子什么都听不见。
何易之在旁边一声不吭,难以形容其心情,只能够变相地将其转达给宋松柏。
走到教学楼外面之后,外头的绿色植物郁郁葱葱,阳光茂盛,音乐老师只能够停在阴暗的走廊出口里面,无法走出去。
何易之朝着音乐老师投出了一个目光,希望能让对方放心。
“可能有点冒昧,我觉得宋老师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的,或者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话语间,何易之瞥了一眼宋松柏手腕上的伤口。
宋松柏神色有些瑟缩,半晌也似乎是因为压力太大,才慢慢跟何易之说了起来。
宋松柏在市内做的是底层的公务员,而音乐老师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查出了乳腺癌中期,所以向学校请了假,这个消息无异于是天降横祸。
何易之曾经听说过有的癌症病人生前活得好好的,查出病情后反而因为心理压力过大,早早就去世了,简称‘吓死了’,甚至还有不如不检查的说法。
如此一来,宋松柏的压力可想而知,再联想到其手腕上的伤口,何易之终于理解为什么音乐老师会找上自己了。
虽然公务员看起来相当风光,然而宋松柏的薪资微薄,对上医药费还是杯水车薪,加上几年前家里买了房积蓄不多,至今还欠着不少房贷,医药费更是一座巨山。
宋老师的丈夫五十多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自然难以分担其压力。
眼下,这会儿宋松柏已经将宋老师的遗物放到了电瓶车上,眼眶有些红了。
“真的不好意思,我莫名其妙就跟你说了那么多家事,或许有些唐突……你身边人有没有要买房的?”
“……”何易之一愣。
看着对方诧异的神色,宋松柏苦笑一声,“我也真是糊涂了,你还是个学生……不过没事的,我这些话根本不敢跟我爸同事说,真的谢谢你,我该走了。”
“留个电话吧,如果有人要房子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真的谢谢。”宋松柏目露感激之色,“其实我家那个房子挺好的,可是因为我妈去世了,周围亲戚觉得不干不净的……帮不上忙也不勉强,如果不是你开导我,或许我真的会做出点什么来……谢谢。”
最后两个字宋松柏说的情真意切,他低下头摸摸自己受了伤的手腕,也许是倾述过了,到底是脸色好了几分。
何易之说不清心里头什么感觉,看对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情绪糟糕了,就放下了心。
要到联系方式后,何易之看着对方上了电瓶车,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何易之感觉有些轻松,也有些沉重。
高兴的是自己或许帮了一个即将在崩溃边缘的年轻人;沉重的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对方家里的情况不是他一个学生可以帮忙的。
回到教学楼的时候,音乐老师一直满脸期盼地站在原地。
何易之安慰道:“宋老师,您儿子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他说自己会好好工作,努力生活下去的。”
音乐老师愣在原地,顿时眼泪流的更多了,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直到消失前,何易之仿佛听见耳边响起老师温和熟悉的声音。
“我一直怕小柏做傻事,他性格内向,又喜欢什么压力都放在心里头,我甚至怕他扛不住了自杀……今天是我的头七,我必须该走了,小何啊,你是个好孩子。”
后面零零碎碎的声音何易之听不见了,只是心中有些惊愕——
原来今天是宋老师的头七了,如果自己一直忽略宋老师,那……
何易之不敢细想这其中后续发展,只是呆呆地看着老师的身影化作零碎光点,仿佛夜里的点点星空。
音乐老师微微笑着,面容依旧如往日般温柔,直到光点一点点暗淡,消失。
“叮铃铃——”预备的铃声响起了,何易之这才回过神来。
何易之连忙转过身往教室跑,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化作虚无的宋老师剥离出了一小团朦朦胧胧的光球,像是聚在一起的萤火虫般跟随在何易之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