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接过莎草纸,将它展开:
【你那嗷嗷待哺的侄子在我手上,想来救回他就在今晚来我的家宅。不准告知法院,也不准带着别人。你侄子的脉管随时都在我手里的薄刃之下,他幼小稚嫩的心脏被我攥在手里。
——布鲁图斯】
信纸的最下方还盖了布鲁图斯的印章,以证明他的身份。
赫伦瞥了信纸一眼,“这很奇怪。布鲁图斯以前杀我时都选择在行省动手,谨慎胆小得就象一只不见天日的老鼠。这次却敢在勒索信上盖章,只要法院得到这封信,立刻就能判他绞刑。”
“不怕死的人往往更可怕。”卢卡斯担心地说,“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您这次去一定很危险。”
“的确很危险,和在剧场与虎狼搏斗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要去。”赫伦沉沉地说,“我必须得把塞涅卡救出来。”
卢卡斯沉默一会,蓝眼睛因为担忧而黯沉下去。他浑身绷直,面色深沉,下巴谨慎地收敛着,严肃得就象即将出征的骑兵,连思维都是紧绷得宛如拉紧的琴弦,一碰就要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抬手搂住赫伦,开口道:“我会跟您一起去。在您进屋跟他谈判时,我就在宅门外等着您。”
“你当然要陪我一起去!我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都有你在场,这次也是。”
赫伦靠上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别担心我,卢卡斯。我可是跟你学过搏斗,对于那个弱不禁风的布鲁图斯,我完全没有惊恐的必要。”
卢卡斯轻抚他的头发,轻叹一声。
……
医生为卢卡斯处理了伤口,揞上药草,给他的小臂裹了厚厚的绷带。
天色已晚,两人换上厚实的衣服。卢卡斯戴上长长的黑色毡帽,围着厚实沉重的羊毛围巾。他的大部分容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以便看路。这是为了不被布鲁图斯认出来,免得他受到刺激而狂躁。
他蹲下身,为赫伦绑棉靴的带子,竖起斗篷的领子保护他的脖颈。
他的肩膀一直架着,脖子也是戒备性地收缩,呼吸也是压制得没有声音,动作也很慢。从眉毛到下巴,他所有五官都静止似的钉在脸上,严密得连一丝放松都透不出来,十分沉重。
赫伦伸手抱住他,“卢卡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安然无恙。我可是跟你这个角斗士都过过招的人。”
“我只是不想见您受到任何伤害。”卢卡斯没有丝毫放松。
赫伦捧着他的脸,用两根拇指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摊开你的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他神秘地说。
卢卡斯摊开手掌,赫伦将一只小而锋利的短剑放上面,短剑柄还系着一根细绳。
“还记得它嘛?”他笑着说,“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虽然是用我的钱买的。”
“我当然记得。”卢卡斯微笑起来,“就是这个小玩意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仍记得它划开绳子时表现得有多么威风。”
“所以它会再次为我带来平安,帮助我化险为夷。我要你再次为我戴上它,卢卡斯。”
赫伦举起右臂,将覆盖住手的斗篷一拉,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卢卡斯给他系上,然后握过来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他抬起头,蓝眸子里闪出晶亮,象有棱有角的钻石转动出光芒,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眉头仍是轻轻鼓起,但嘴角却缓缓上翘。于是担忧和幸福同时拼凑在他的脸部,反而衍生出别样的复杂,好象两种颜色杂糅,呈现出第三种颜色。
赫伦突然激动地搂住他,在他耳边高声说:“等我回来,我立刻就要跟你做爱!”
说完,他就亲了他一下,狠狠擂了他的胸口一拳。
卢卡斯习惯了他的外柔内刚,轻轻一笑。
……
布鲁图斯的家宅将近郊外。两人抵达时,夜已经深了,万物人间都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唯有赫伦和卢卡斯是警觉着的。
夜幕披挂在远山近处,象一张无边无际的黑布,将草木灵长悉数兜起来,黑得似乎要流淌出黑墨水。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惨白无力的月亮,被一道烟灰色的浓云横挡住,很狰狞。野风寒冷如刀,呜呜地呼啸而过,所经之处刺破一切安详。
赫伦走下马车,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布鲁图斯。
布鲁图斯怀抱着塞涅卡,定定地站在门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