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利缇娜攥紧信纸,她有些犹豫,忠诚使她无法认同毒死主人的做法。
渐渐地,爱情的丝线从脑际钻出,渗透到每一滴血液里。她激动得小声哭泣,夹杂着笑,泪水落到纸上,浸湿一大片。她又哭又笑,好象魔怔一般,嘴唇都被咬破流血。
突然,信纸被一把夺过。
弗利缇娜惊慌地尖叫一声,连忙转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卢卡斯阴沉地拿着信纸,他背后是脸色更加难看的赫伦。
赫伦接过莎草纸,大略扫一眼。他已悉知信的内容,脸色铁青,愤怒得眼圈泛红。他的脚步因此而不稳,头脑发晕,卢卡斯揽住他的肩,他才重新站稳。
他盯着跪伏在地的女奴,眼前闪过许多惊险的场面。在高卢的暗算,在卡普亚的横祸,千钧压顶般袭上来,抓挠他的意识和心脏。
千缠百绕的谜团,有一根暗线将这些谜团串连。赫伦活在谜团间已经很久了,也总为此心惊胆战。
当这封信浮于眼前时,谜团就被逐个破解了。
而弗利缇娜,就是这根隐秘的暗线。
“原来是你,弗利缇娜!”赫伦气愤道。他的肩膀剧烈起伏,呼吸十分短促。“天哪!我仁慈的母亲养了个通风报信的奴隶!”
“我的主人……”弗利缇娜抱着赫伦的脚踝,涕泗满面。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每一块肌肉、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她的指甲染着赭石,在赫伦的棉靴上蹭下道道红迹。她像极了一头将死的兽,在猎人的长矛下祈求哀怜。
“我以我的灵魂和生命起誓!我对波利奥从无异心,更不会做背叛主人的下流事!”她悲啼着,“我毕恭毕敬地服侍夫人,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对她健康的祈祷中!纵使世界上所有人都背离夫人,我也会留下来陪她的……”
赫伦抽回自己的脚,瞟了她一眼,冷淡地说:“话语与实行比起来,比剧场里狮口下的犯人还脆弱!你忠厚的言语,同你无耻的悖德水火不容!你想害死我的母亲……”
“噢不!”弗利缇娜痛苦地哭叫,“这是布鲁图斯提出的,我从未有这等想法……我是要拒绝的……”
赫伦愣了愣,将信纸递给卢卡斯,叹了一口气,“你终于承认是布鲁图斯了。老实说,你的红宝石已经出卖了你,但这是你亲口的承认。”
弗利缇娜身体僵硬,呆呆地抬头看他,泪水在她脸部刻下亮晶晶的沟壑。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布鲁图斯会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赫伦回忆道,“原来他有你这个灵通的信使。怪不得他会得知乌提斯的长相……”
他将视线移到耳环上,“我早该意识到的……在我见到那个妓女的时候。可怜的弗利缇娜,你被布鲁图斯欺骗了!他会送身边的女人红宝石,那是他可耻的恋母癖在作祟!”
“不可能的……”弗利缇娜微张着嘴,病态地摇头否定。爱情的强烈,使她忘记了对主人的奉承。
“他答应我要同我结婚的……我们是跨越了身份的鸿沟才相爱的……”
“噢省省吧!弗利缇娜!”赫伦喟叹道,“你们所谓跨越身份的爱情,只不过是阴谋的外衣罢了!他要的是波利奥的动向,他想夺取我的家产!”
弗利缇娜像被闪电劈砍过。她的呼吸断了线,灰褐色的眼睛如死鱼眼一般、凝固在窄小的眼眶里。她还保持着怀抱脚踝的姿势,下巴搁在地面上,象一个冻僵而死在朝圣路上的教徒。
卢卡斯仔细阅读信纸,隐约嗅到一丝不对劲。
“这封信很奇怪……”他说,“布鲁图斯为什么要专门提到黑曜石呢?范妮夫人明明有更名贵的首饰不是嘛?和金银珍珠比起来,黑曜石就像劣等货一样低贱……”
赫伦拿过信,又看了一遍。黑曜石这三个字,像跃入清泉般倒映在他眼底,引起不小的涟漪。
他有了一种直觉,一种曾被仇恨否定的直觉。
他想起范妮曾说,黑曜石是普林尼送她的礼物,而红戒已被他送给挚爱。
黑曜石与红戒,这似乎是毫无关联的物件,此时却莫名相关;好象被某种无形的隐结牵连起来,如恋人亲吻后的唇边银丝一样缠绵。
他肯定了自己的直觉。
“跟我进屋,我要去看看我的母亲。”赫伦冷冷地说,“也就是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