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是一阵呕吐声。
“抱歉……赫伦。”苏拉拍着丈夫的后背,“你不用理他,我们带了奴隶过来,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
赫伦看到满地狼藉和疯疯癫癫的表哥,叹口气走出花园。
凉风吹打发烫的双颊,他感觉舒服一些。夜空干净得没有星辰,连云彩也没有,这让月光毫无阻拦地浸透广场、石柱和树木;而一切也因为月光更干净了。
没有人声的静谧,使赫伦产生与自然交融一体的错觉,一切纷争离他远去。他无数次经过这里,却从未像此刻这样——能看出熟悉景物的陌生的美。
他走到树下,树间传来沙沙声,似是有枝干晃动。
“我等您很久了,波利奥大人。”这声音沙哑,像揉入一把竞技场上的黄沙。
赫伦惊悸一下抬眼望去。晦暗的树荫间,一个模糊的黑影。
即使他身处黑暗,赫伦还是认出他的声音。
卢卡斯跳下树。他单膝跪地,整个人暴露在月光下。
他托举起双手,“这是我在剧场捡到的。”
翡翠项链在他掌里静躺。赫伦瞥一眼,没有接过。
当年,两人没有这番相遇,这串项链改变了走向。
“格斗场的人没抓你回去吗?”
“我打伤他们逃出来了,一直躲在树上等您。”
“项链算我给你的奖赏,你把它留下吧。”
卢卡斯放下手,同时抬头。两人对视。
蓝眼睛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月光将它们照成半透明,像玻璃珠般清澈。他眉眼锋利,流露出令人屈服的气质。一绺金发垂坠到鼻梁上,那大概是随他跳树的动作而掉下的。他强壮而健美,肩胛骨优雅地舒展,周身散发着阳刚气息。
赫伦从未见过这样的卢卡斯,像一只拔了利爪的老虎。
上一世,他耽溺玩乐,不顾母亲反对,买下很多优秀的角斗士,卢卡斯是其中一个。更多时候,他都是站在私人训练场的高台上、匆匆扫过他一眼。
印象中,卢卡斯持盾握剑,永远是锋芒毕露的。
“卢卡斯。”赫伦轻声道,“你叫卢卡斯。”他又重复一遍。
“您知道我的名字?!”卢卡斯激动,惊喜的神情像找到新玩具的孩童。
“我知道,而且记得很清楚。”赫伦说,“你为什么找我?绝不只是为了还项链吧?”
“是的。”卢卡斯爽快地承认,“我想做您的奴隶;换句话说,我希望您是我的主人。”
“如果我拒绝呢,你回去之后就要见到蘸着盐的马鞭吧?”
“那是当然。不过……”卢卡斯笑道,“比起见您,那点小惩戒不算什么。”
“哦,勇敢的日耳曼人。”赫伦调侃一句,“说说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殊荣吧。”
“因为我想为波利奥奉出鲜血,想为这个伟大的姓氏赴死,想为这个高贵的家族卖命……”
“闭嘴!”赫伦打断他,“我想听实话。”
卢卡斯沉默半晌,“因为您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贵族,也是最漂亮的人。您手下的奴隶一定过得不错!”他说。
赫伦轻嗤一声,“不要用漂亮形容我。”
“哦,那就是……最好看的人!比壁画上的维纳斯好看不知有多少!”卢卡斯满脸堆笑,“很抱歉,我没读过书,不识字。”
赫伦忽略他谄媚的笑,“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主人。我要你永世忠诚于我,无条件地服从我,听从我的任何差遣,摒弃你自己的任何想法,无论是对是错。”
卢卡斯啧了一声,眼睛眨巴几下,为难地说:“这个……很难做到呀!您也知道,想法是控制不住的,它会自己冒出来。像皂角水的泡泡,咕嘟咕嘟的……”
这不是正常的回答,赫伦有些惊异。他被地位卑微的奴隶反驳,在某种程度上,他失掉了面子。
“那就不要让我察觉到!”他故作严厉地告诫道。
卢卡斯无声地笑着,没有再出言不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