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大理石被晒成烫手的温度。
人们从座位上跳起,挥舞着拳头。叫喊声如同疾速生长的巨木,从圆形剧场中扎根而起,冲向云彩寥寥的蓝天。
赫伦坐在台上,手里端着一杯葡萄酒。远处的对面是如沙丁鱼般挨紧站立的平民,背后是贵族的嬉笑声,夹杂着果壳撕裂嚼碎的声音。
他重生了。上一刻刚刚咽气,现在就活生生地坐在竞技场中。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肺像糊了一层羊脂膏,闷得透不过气。
台下,一场以命相搏的角斗刚刚结束。
角斗士半跪在沙地上,用短剑抵住对手的咽喉。棕红色的皮甲残破,撕裂的皮革狰狞地外翻。他的脸被铁头盔罩住,紧密的网孔遮住他的眼睛,给他留下狭隘的视野。
对手歪倒在地,致命的血口横在腹部,在沙地上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猩红。
他摘掉头盔望向台上。观众面红耳赤地狂吼,纷纷伸出拇指向地面指去。
他貌似悲哀地呼口气,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默念什么咒语。剑刃倏地一划,关乎人命的脖颈皮开肉绽。他给了对手痛快的死法。
鲜血喷射而出飞溅到他脸上,被他皱着眉用手擦去。
“日耳曼……日耳曼……”他的出身被人唱诵。或许再过不久,他的鲜血与汗液会被收集到化妆品中,成为妇女的新宠。
赫伦将酒杯握紧,他认得这个人。
也记得这人临死时,歪着脸地趴倒在地,脸被血和泥抹得一团糟,嘴唇干燥而苍白,炽热的蓝眸紧盯自己。而此刻,他仍是鲜活的、攻击力极强的生命。他没有死亡,也没有任何死亡的兆头。
死而复生的异样感使赫伦恍若隔世。杯子里的酒水晃荡着洒出,衣袍上湿透一片。
他的女奴眼明心快,连忙蹲下、用手帕去擦那片水渍。
赫伦抬眼。她颈间挂着淡绿色的翡翠项链,与她的金发白肤很相配。那是他花了4个第纳尔奖赏给她的。
柔亮的绿光晃乱他的眼,一段痛苦的回忆袭来……
他蜷缩在冷寂肮脏的墙角,头发上落了干墙皮和灰。他像一条干涸的鱼在难捱地喘息,发出类似旧风箱的嗡嗡声。持续的高烧使他失去尊严,蜘蛛爬到他身上试图结丝。
女奴拿着火把走近他。
“没想到您会在这儿,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可怜的主人……您落魄得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她幸灾乐祸地笑着,“您可是曾经的波利奥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