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珏是他爷爷最喜欢的孙子, 他爷爷老了,快走了, 妈妈说爷爷那么喜欢他,一定会给他很多遗产的。
这家族人丁兴旺了就容易出现这种事,听说爷爷小时候, 祈家没几口, 爷爷的爸爸只有一个妹妹,爷爷的爷爷有一个弟弟, 但那个弟弟是同性恋,一辈子都没要孩子,可以说是人丁单薄, 但是那时候非常和睦,不想现在, 叔叔伯伯表面上看着其乐融融, 其实背地里掐的你死我活, 他们大概都盼着爷爷早点死。
但是爷爷就生了三个孩子, 他爸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爷爷不喜欢爸爸, 其实他随他爸没出息, 成绩平平, 但是爷爷就是喜欢他, 小时候祈珏不太明白,后来稍微长大了点,爷爷有次和他说:“你长得像叔爷爷。”
爷爷的叔爷爷是个很出名的, 他们那代是两兄弟,祈东和祈南,其实大哥更有钱,现在他们家的家底都是祈东太爷爷打下来的基础,可是几十年过去,没几个人认识祈东的,倒是祈南这个名字还有人记得。
祈南是知名画家,上了美术教科书的,全国上下有无数的人认识他。
祈珏读的学校就是以前祈南的母校,现在他们学校都还设立着以祈南名字命名的绘画奖学金,他的照片也挂在校友录上,非常漂亮,祈珏起初以为这是祈南二十几岁时的照片,但是爷爷告诉他,这张照片是祈南三十多岁拍的,随便一拍,当然是素颜,没有化妆,更没有修图。和他有个五六分相似。
祈珏开始不大信,但是爷爷手上有祈南的相册,祈南不太爱拍照,只有一本相册,有他的骑马照,还有画画时的照片,年轻的时候是真的很漂亮。爷爷怀念地说:“叔爷爷最喜欢我了。你长得像他,但是性子不太像,叔爷爷很温柔的,你好好画画,和你叔爷爷一样当画集,我们祈家好几代了,都没出过画家了。”
祈珏的妈妈告诉他:“你爷爷说不定会把太叔爷爷的画留给你,那可值钱了,现在外头都卖到天价了。他自己留下来的才是真的珍品。”
祈珏是有在学画画,都是父母让他这么做的,因为他长得像祈南,可其实他不喜欢画画,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天分。
但他还是天天往画室跑,因为他喜欢同一个画室的学弟,姓郁,叫郁宏朗,完全是照着他喜欢长的,又高又帅,郁宏朗比他有天分多了,就是拿到祈南的绘画奖学金作为特长生才能到他们学校来读书的,他家境挺普通的。
但是郁宏朗眼睛里只有画画,祈珏犹豫半年才鼓起勇气和他搭讪,第二天又见着了,郁宏朗居然问他是谁,把祈珏气个半死,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要知道他虽然长得是稍逊太叔爷爷祈南,但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帅哥,怎么着也不是过目即忘的路人脸啊。
郁宏朗挺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我有脸盲症,我记不住别人的脸。”
但他能记得每个人的画,后来祈珏告诉他,他是那个有名的画家祈南的侄孙的孙子,郁宏朗才对他有点兴趣,愿意和他一起玩,激动地问:“那你家有祈南的画作?我听说他最好的遗作都收藏在家里,由后人保管,没有拿出去拍卖的……真的有那么好吗?画的是什么?”
他其实差点就脱口而出问可不可以去看看,最后关头冷静了下来,那可是祈南的画啊,价值连城,岂是他一个普通同学说想看就可以看的,别人也会怀疑他有有什么不轨之心呢……就算祈珏同意,他说了他们家一大家子,画是他爷爷保管的话,他作为一个小辈,也不一定说有资格想看画就看画吧?
祈珏倒没想那么多,祈南的画确实保管得挺严实的,别人不怎么看,他看过好几次了,爷爷带他去看过,鼓励他好好学画画,成为第二个祈南。祈珏不怎么感冒,但也没好意思说他其实不爱画画,以前是爸妈逼的,现在是为了泡郁宏朗。
他说:“我回去问问我爷爷。”
祈瑨刚开始是不同意的,祈珏没有强求,遗憾地说:“那好吧,我回去告诉郁宏朗,唉,他画画很好了,还拿了祈南奖的金奖呢。”
祈瑨听到这个名字,皱起眉:“你说他姓yu?那个yu?”
祈珏说:“郁郁葱葱的郁。”
隔天祈珏问郁宏朗:“我爷爷问你知不知道郁嘉木?”
郁宏朗说:“我爸妈和我提过,是我爷爷的远房的爷爷了,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我爸妈老拿他说事儿,让我去学理工,当科学家。他们也从小被说到大的,真是的……不过我画画拿奖以后他们就不说了。”
“居然还真的有关系啊……”祈珏诧异的说,l市就那么大,郁嘉木出生在l市,姓郁多少都和他沾亲带故,“那可以去看。我太叔爷爷留下来的画绝大多数画的都是这个人。”
郁宏朗没反应过来:“谁?”
祈珏说:“郁嘉木啊。”
郁宏朗问:“他们是好朋友?我都不知道……我听说祈南的遗作和最好的作品画的是他的爱人啊。”
祈珏说:“对啊,就是郁嘉木啊。”
郁嘉木不是科学家吗?虽然他也印在教科书上,但是郁宏朗完全不知道他居然就是祈南的那个恋人,祈南的照片流出来的都不多,他对私生活挺保密的,有流传也只有只言片语,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祈南的恋人是个男人,还是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的人。
祈瑨亲自招待了郁宏朗,特度等着的,拄着拐杖端详他好半天,叹气说:“远远看上去倒是挺像的,近看就不像了。”
像谁?郁宏朗想,是说郁嘉木吗?那位老爷爷去世的时候他爸爸都还没出生呢,而且他们是远房的远房的亲戚了,哪里有可能像啊。
画放在专门建造的地下室,每一幅画都用玻璃罩着,高科技,可以调整里面的湿度等等,一束冷光从上面照下来。
祈珏领着郁宏朗,走到一幅画前:“喏,这幅据说就是祈南自己最满意的画。”
这幅画上的男人已经不算年轻了,五官相貌倒是还算年轻,三十几岁的样子,但是鬓边有几缕白发,微笑着,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眼底全是温柔。
祈珏好歹是学过画画的,并不会完全没有触动,不管哪次看,他都觉得祈南真是个天才,这不是努力能做到的,他就是瞎学一辈子也赶不上的,在美术书上看他的代表作就已经觉得很好了,但站在真品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隔着玻璃,那真实的笔触,不是照相机都够拍摄下来的。
祈珏给他介绍:“不知道你有没有查过他们俩的生卒日,郁嘉木比我太叔爷爷小十九岁,我太叔爷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三十七了,他好像刚上大学,才十八岁。我爷爷说我太爷爷特别反对来着,结果最后他们一辈子都没分开,还是郁嘉木先去世的,他过世一个月后,我太叔爷爷有天非要穿着他的衣服,午睡,等大家发现的时候,也已经走了。”
说完,祈珏自己都有点被感动到,多好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性别和年龄都不是难题,然后他一转头,看到郁宏朗已经泪流满脸了。
祈珏吓了一跳,硬是把眼泪给吓回去了:“你怎么哭了啊?”
郁宏朗一边流着泪,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这幅画,认真地说:“画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