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 御史为救夏一二人被魔剑所伤,正在那蜀山之巅潜心修行抑制伤口恶化,期间自是一番痛苦不提,那胡天保得知,竟不顾自身鬼气重重,与那蜀山灵气相克,硬生生上山来, 二人对峙。
蜀山仙境灵台,烟雾邈邈。
二人默默无言,胡天保急于查看江千树身上伤口, 却未曾发现那江千树眼底似有哀伤弥漫。
“我欠你的,我想还给你。”
胡天保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子不安弥漫开来,又不好露怯, 只得压下惶然,强撑回道, “还?哼,你如何还得清?莫说那般废话,快叫我瞧瞧,使我开心一番。”
“只是看……又有甚好开心。”
此话不对!
江千树生的好看, 不然胡天保亦不会对他一见钟情,莫说再见倾心,便是初见,那胡天保一颗玲珑心便生生嵌在江千树身上, 便是抠的鲜血淋漓,也抠不下来。
此刻即使他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亦掩盖不住通身姿容风流,平添几分虚弱美感。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臂。
胡天保明了,伤口必在左臂上,此刻倒也顾不得什么固执,只着急道,“伤在左臂?快让我看看。”
许久未见他这般疾言厉色,不像专门来看他笑话的,倒像旧日自己喝醉了,他亦这般又嗔又怪的说话,叫他有些迷迷蒙蒙的,明知已不可能但自己还假装旧时的暖意。
他欠他实在太多,将他硬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右手凝聚仙力,强大的仙力使得他掌心发烫,灼烧着左臂,他看着胡天保睁大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红红的,充满不可置信,像只受了惊的可爱的兔子。
真好看。
左臂传来撕裂的痛楚,他以为被魔剑所伤已是天下最痛,没想到,撕裂的痛楚还要更厉害上几分。
只是他一点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微微兴奋,快了,就快了,他可以重新……
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呛得人心口疼,原来神仙的血,跟凡人没甚不同。
照样暗红,照样腥臭。
空荡荡的左臂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生生将左臂扯了下来,当着胡天保的面。
他终于有资格,朝他伸出手,即便他现在残缺了一只手。
“我……不欠你……”
“你做梦!”
江千树心脏缩紧了一下。
“这样算个屁!你做梦!你生生世世都欠我!你妄想还清!”
江千树从未见过他这般凶狠的模样,不像个良善和煦的神仙,倒像个邪恶魔物,只是他的凶狠有些说不出来的,让江千树心脏也微痛的悲哀。
江千树茫然的看着还在地上微微颤动的手臂,是啊,怎么还得清,他欠他的是一条命。
现在,他想死也死不了,如何能还。
虽然想到了也许胡天保并不领情,残缺的手臂算得了什么,只不过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茫然错失的遗憾。
胡天保恨他至深如此。
他流泪了,即便他瞪大眼睛不发出一丝声音,可涌出来的泪珠还有不断滚动的喉结都让他无法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他会哭?在因为他伤心么?
江千树上前几步,隔着一层隐隐透着蓝光的结界,眼看着就可以碰到他,伸出手才发现自己已经残缺,只剩下一阵阵的刺痛。
他会不会有一点可怜自己?
即便是被他同情,哪怕只是看见这惨烈的一幕陡然生出的一瞬间的同情,他是不是可以利用这同情再触碰他一次。
江千树以为自己忘了,可人在眼前,他才发现,他从未忘记过胡天保身上的味道,还有他温软的皮肉。
他甚至开始兴奋的指尖颤抖。
只差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胡天保头也不回的走了。
指尖轻拂过他的发丝,触感冰凉。
他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酸软的站不住,只能半跪下来,残缺的手臂顺着宽大的衣袖往下留着血,没一会儿便在他身下聚起小小一滩。
天地间只独他一人。
“我不欠你了……是不是可以……再和你……再……”
没有人听见他的未完之语。
冲上蜀山,灵气的威压已让他承受不住,喉咙像被一双大手狠狠遏制,几欲作呕。
他强撑着下了山,阴司在山下等他。
瞧胡天保冲下来,连忙上前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真真叫人烦。”
他杂七杂八嗔怪胡天保许久,却未见他反驳说话,倒是双目呆滞,叫人看的无端端地有些害怕。
“你这是?”
胡天保像刚回过神,许久吐出一句,“他……扯断了手臂。”
阴司哑然。
虽说他们是神仙,可肉体依旧凡身,硬生生扯断自个儿手臂,倒比凡人更是痛不欲生。
饶是阴司极厌恶此人,现下倒也说不出甚诅咒恶毒之语来。
未曾想,他竟这般……这般叫人……无话可说。
“他说他要还我。不再欠我……不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