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场
卧室里竟然也有老鼠,安迪密斯新换的白床单上竟然有恶心的老鼠跑过的痕迹。
住在这间破烂民居里,我实在没什么好脾气。
塔利安老爷毫不留情地将利息算到一分一厘。庞大的佩罗一朝一夕之间就换了主人。
离开佩罗庄园的那天,艾瑞克戴着宽檐帽,显得他的脸颊更加小巧精致,自从我讽刺了他的衣着,他就叫裁缝给他定制了几件和我一模一样的制服款式。
他看着安迪密斯帮我搬家,站在宽阔的大堂一言不发。
我穿着重磅真丝的白衬衫,脖子上戴着安妮非要我戴着的黑项圈。
艾瑞克看着我,走到我面前:“也许你可以和我说点什么。”
我冷冷扫他一眼,懒得理他。
“欠债的是你,我也没有写过任何的欺诈条款,你没必要把火撒在我身上。”艾瑞克似乎觉得自己很冤枉,“你的脾气应该改改,像安妮那样活泼温顺多好。你整天像个别人都欠了你的讨债鬼。”
我冷冷看着他:“如果你这个喜欢男人屁股的变态敢打安妮的主意,我就让你这辈子再也硬不起来。”
艾瑞克露出无奈的表情:“你这种话和诅咒没什么两样。”
安迪密斯经过我:“大人,小姐的钢琴还要搬么?”
安迪密斯找到的落脚处是在德利马城一条还算干净僻静的街道,房子不大,加上厨房也才六个房间。安妮的钢琴,可能没有地方放。
“带上。”我说。
安妮喜欢的东西,都不能丢下。
看着讨厌的艾瑞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就快彻底耗尽。
“你在监视什么?你以为我会像个下等人偷走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经过会计师的清算,佩罗家的全部产业加起来,刚好抵消欠塔利安家的债。
真精确,我简直要怀疑是艾瑞克这个死小子设计好的。
但是我考虑了一下他的智商,觉得好像没这种可能。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想来和你叙叙旧不行么?”艾瑞克这几年都在海上风吹日晒,可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强大基因,一点都没有变黑。
这种奶油小生毫无男子气概,他的个子只道艾利克斯肩膀,我思考了一下艾利克斯的品味,放下心来。
我冷漠着一张脸,最后一次指挥佩罗家的佣人。而烦人的艾瑞克像个跟屁虫一样贴在我身后,跑东跑西。
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全部财产清算完毕,全部能带走的东西被安迪密斯打包上了马车。
我看得出安妮伤心了,她早早地坐上马车,帘子放下,她一个人静坐在车里。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
可是我厌倦了。
也许从很久以前,我就想离开这里。
我在这里,没什么美好回忆。
艾瑞克这个跟屁虫直到我上马车前,还跟在我身后。
我厌烦了,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正有些出神地盯着我。
被我撞破,他白皙的脸蛋露出一丝不自在的表情。
“你刘海长长了,克里斯。”
这是第二个人这么说。
安妮固执地留长了我的刘海,要求我必须中分,她说这样看起来更有优雅奢华的贵族气质。
我微微低头的时候,发丝遮住眼睛。
“这发型不错。”
我感觉艾瑞克没话找话。
我皱了皱眉,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等等。”他又叫住我。
夕阳的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那种酒红色的光泽更加美妙了。
要是硬说他身上哪点有贵族气质,就是他的这头红发,在这种光线下,这种颜色,显得他的脸颊毫无瑕疵。我竟然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点矜持的气质。
他淡红色的眼睛在光里非常清澈,我几乎能看见瞳孔放射出的轮状线。
“说真的,这么久没见,真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艾瑞克露出一抹微笑,他的眼睛里还有点无奈。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皱眉道:“矮个子鹌鹑,再见。”
我在安迪密斯憋着笑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上了马车。
“其实,大人。”马车辚辚向前,安迪密斯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佩罗庄园门口目送我们离开的艾瑞克一眼,缓缓放下车帘,“塔利安家的少爷送了您不少精美的东方绸缎,如果卖掉,应该能换不少钱。”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养尊处优的双手,缓缓道:“还给他吧。以后不要再收下了。”
安迪密斯顿了一下,但还是缓缓俯身,轻声道:“我明白了,大人。”
第十九场
万能的安迪密斯什么都好,可他煮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
在我第七次不顾礼仪将刀叉扔进汤盘后,推开椅子走出门去。
家里已经没什么金币,虽然临走前安迪密斯精打细算,带走了一切账目之外的之前东西,但几个月下来,以我和安妮的生活习惯,已经典当得差不多了。
我第一次感觉钱这种东西会让人无力。
佩罗家族以珠宝生意闻名,世代都做珠宝的行当,是大陆最厉害的评鉴师。此外,红酒,烟草,所有贵族的奢侈偏好,佩罗家专做这些生意。在大陆除了王室,佩罗家就是最古老的贵族。
金币和宝石对于佩罗家的人,和花园里那些铺天盖地的洋桔梗没什么不同。
夜幕渐渐低垂,街道上的灯火渐渐亮起。在德利马城,除了奴隶市场的人贩子和巴德赫的戏子们,几乎没人认得我,我出行一向是坐马车。
漫无目的的游荡,我竟然来到巴德赫剧场的门口。
那个歪戴着帽子买票的少年,如果我没记错,叫做皮埃尔。
真是个粗鲁的名字。
“您好,您是……佩罗大人么?”问我话的,是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脸颊上有几颗雀斑,她穿的衣服非常简陋,粗麻的宽大袍子,鞋子里的脚没穿袜子。
虽然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会和她有交集,但她毕竟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姓氏。
“你是谁?”我淡淡看着她。
她脸红了,脸上露出局促的表情,声音也结结巴巴:“啊、啊,我、我叫珍妮,承蒙您的恩德,我以前见过您。”
她越说越紧张,最后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看我的眼睛。
我对她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继续交谈,转身准备回那间破房子去。
“大人!佩罗大人!请您等等!”那个女孩竟然大胆扯住了我的衣角。
虽然落魄,但安迪密斯也只给我和安妮穿质地轻软的丝绸衣服,果然,我的衣服上多了一道黑手印。
那个女孩的脸更红了,她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大着胆子说:“您想看戏么?我请您看戏。”
她有一双大大的棕色眼睛,里面盛满希冀。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有点像以前的安妮。
我应该拒绝的。
在我的沉默中,女孩低下头去:“抱、抱歉,大人。我真的只是想报答您。我、我是在巴德赫剧场卖花的,我能带您混进去。我知道,我也买不起票,但是里面许多人认得我,我一定能为您找一个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