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零三年春夏交接之际,非典肆虐全国,自从江大下了封校的通知,阮悠游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江浩然了。
室友们摆桌子打麻将,讨论解封的具体日期,阮悠游一边吸烟一边望着头顶上方延伸向前的浅灰色天空,视线随着一行行飞鸟渐行渐远。
“天知道。”他吐出一口沉滞的闷气,说。
一夕之间,校门口的摊贩们全部消失了,可以看到空空荡荡的街面,此情此景,凄凉得真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而校园内则恰恰相反,谣言四起。从热水管子里出来的水被说成是掺了中药粉的,喝下去能防治疾病。一股酸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因为熏醋能够消毒。有调皮捣蛋的同学把体温计用灯烘烤过,在被送去隔离之前,他及时承认自己动了手脚。物电系某女生收到父母从家乡寄来的包裹,一整箱装的都是84。
真的很夸张。
阮悠游想,自打那次在公园他被抓住之后,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令他感到惊讶的事情。原来想象不到的,不代表不会发生。
江浩然每天和他保持几通电话,以至于室友们都对江浩然的大名如雷贯耳,上次他被说像付纯,气得握电话的手都在发抖,其他人吓了一跳,不敢问他怎么了,直到几天以后才找机会又提起这茬,他推说自己都忘了,装得好像很健忘。
也许是因为和江浩然很少起争执,所以偶尔来一次阮悠游就觉得直戳心窝,至于后来说他在电话里说想吵架,那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他不想让江浩然发现内在的他其实异常脆弱,尤其这又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对他来说绝不止是谈一段恋爱这么简单。
大学校园里的情侣太多了,如果每一对都走到最后的话,未免太不现实。阮悠游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能和江浩然在一起爱多久,会不会有不爱的那一天,所以,在一起的每天他都会好好珍惜,哪怕将来失去了,这段感情作为回忆也还是美的。
5月20号,一起床阮悠游就觉得身上有点儿发烫,正好王桦来找他,给他量了体温,刚刚37°。
“很正常。放心。”王桦甩了甩温度计,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掌贴在阮悠游的额头上。
“我也觉得不是sars。可能就是这几天没睡好,身娇体弱……哎!”
宿舍里没别人,这阵子打麻将打牌的都转移阵地了,学校说要尽量待在通风好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在操场上蹲着,阮悠游想到扑克牌在风里飞来飞去的一幕,噗嗤一笑。
王桦凝视他的笑脸,问他笑什么,阮悠游摇摇头,说:“我笑人真的很会娱乐,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大家还努力寻开心,我觉得蛮好的。”
“98年涨洪水有一条新闻,”王桦说:“一家人房子被冲垮了,吃喝拉撒都在大堤上还坚持要打麻将,你说他们乐观不乐观?”
“所以要是发生灾难的话我会很悲惨,因为我不会打麻将。”阮悠游叹了口气;“比如要是粮食不够了,必须先处死一批人的话,我恐怕我会先被处死,因为我不会打麻将,做不了爱打麻将的人的搭子。”
“你怎么了?”王桦被他逗乐了:“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是啊。哎。”阮悠游又再叹气,一副很悲痛的样子:“可是你一看我心情不好你就笑了,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别冤枉我。要不要我帮你给江浩然打电话?”王桦作势要拿走阮悠游的手机。
阮悠游突然看着他问:“王桦,我想拜托你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