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去英国啊?”
体育课上,江浩然和付纯正好分到一组考俯卧撑,江浩然的汗滴滴答答地流到水泥地上,付纯在,他必须不要命。
付纯却在想,这么多汗水,你都满分了,还做啊,让我们连及格都困难的,怎么办?
“不去。你想去你就去啊。我不去不代表你就不能去。”
话虽这么说,付纯还是希望江浩然不要去,下个夏天,他们就在一起快一年了,才热乎起来,分开会想的。
“那我真去了啊?”
江浩然一往下,付纯就吸气,生怕他要破纪录,出这种风头,多招人烦啊!
“你去呗。”
付纯抬起眼,见江浩然正在看着自己,那眼神,明明白白的两个字:留我。
“我支持你去,你去了,我好专心打工,不用晚上应付你……”
“又撒谎。那我出钱,你和我一块去,快说好。”
“好啊。不过你出得起吗?还有我不打工的损失费呢。两万多块钱,就算是你,也不可能说拿就拿得出来吧……”
“这你别管。”江浩然拍拍屁股站起来,大笑着,下午阳光这么强,都不如他的笑容有力量,付纯一时间被晃花了眼睛:“我办事你放心,就当这次的英国之行,是我们俩的蜜月吧,宝贝儿。”
江浩然的办法其实就是找爸妈,好一个伸手党。
“不行。”他妈妈被儿子的急公好义感动了,不过,宋江这位及时雨,江浩然的妈妈想,还不是娶了那个阎婆惜。
“是男生!什么阎婆惜啊。你脑子有点乱。”
“男生?”他妈妈柳眉倒竖着:“男生也不行。你平常花钱还不够多?这个钱你给了,你同学还吗?他爸妈同意他和你借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江浩然,你还没挣过一个子儿呢,怎么就视金钱如粪土了,当自己是李白啊,千金散尽还复来?”
“喂,你一个包就多少钱了,施舍我一点不行吗?”
“我是我你是你,等你活到我这么老,再和我讨论消费观,价值观的问题。”
江浩然垂头丧气地回了房,和女人吵架,他心想:我不屑。
没办法,还有别的路子吗?
话放出去了,钱无论如何要弄到,江浩然想起平常那些和他借钱的哥们们,下了老大的决心,却在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捋不直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地:“喂?哦,在打游戏啊,哦,我没事,我就……啥?你说你几天吃泡面了,你家没人?你爸妈出差也不给你留钱?我操,你上法院告他们去啊!告他们虐童,嗯!”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要回来一毛钱,这就算了吧,还倒借出去一千块,搞得他哭都哭不出来,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不愧是英雄啊。
报名即将截止,付纯出国的费用还没筹措到,江浩然只好动用自己和蔡鹏飞的私人关系,让蔡鹏飞先把付纯的名字加上去。等到了时候,江浩然心想:钱自然会来。
“你和他什么时候好上的,他自己不来报名,你替他出面?”蔡鹏飞一手一个大肉包,他已经快一百六十斤了,还打算继续,朝一百七十斤进发。看得江浩然一阵反胃。
“我和他好用不着你管,反正你把他名字加上去,我就喜欢朋友多,热闹,嗯哼。”
“还嗯哼呢,你心虚了。”
和江浩然一样,蔡鹏飞近来也在为花钱不自由而苦恼不已。有个网络生存大赛在北京举行,他很感兴趣,就是路费有点儿让他犯难,他爸妈都反对他上网,一个月零用钱两百块,还不够他到网吧包月呢。
好在有江浩然这样的财神爷在!一把揪住财神爷的书包,蔡鹏飞喷着一嘴肉包子味儿,被江浩然嫌恶地推开:“你借我点路费呗?我寒假要去北京玩,吃住都不用我出,就是飞机票……”
“妈的,你不能坐火车?还飞机呢?我送你上天,更快。”
他们俩打打闹闹的时候,付纯轻飘飘地,如同仙女下凡一般,从男厕所出来。刚解完手,仙女的表情是过分放松的,冷不丁地,朝抱在一块儿的江浩然的蔡鹏飞瞥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像一块平平静静的湖泊,在枯冷的冬天,还散发着一丝沉沉的死气,却让蔡鹏飞暗暗地心惊,也许在那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是嶙峋的怪石,是凸起的险峰,不正常。
“喂,浩然哥,你觉不觉得付纯他看我的眼神非常有敌意?”松开了江浩然的书包,不待他回答,蔡鹏飞自顾自地接着道:“哦不对,不是对我,是对你,他对你有敌意……”
“胡说八道。”江浩然笑了笑,在他的眼中,心上人的一切都只和一种意有关,那就是爱意。什么敌意啊?蔡鹏飞这叫没经验。
“不过,他最近真的很奇怪,衣服越穿越好了,鞋子也越来越贵……有点儿接近你了喂……”
蔡鹏飞怪怪的眼神让江浩然提防的同时也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好看吧?”
“ok的啦。”
“嘿嘿。”我买的。
“你笑得这么主动干嘛……我们还是再说说路费的问题……”
大年初三,江浩然跟着他爸爸他妈妈回老家了,付纯的日子却一下子难过起来。
成绩越来越差,其他人都在为前途奋斗的时候,他必须先生存下来。过年了,要债的人就堵在他的家门口,他的邻居因为帮他说了几句话,被人揪住乱打了一通。这个广东人,付纯本来就对他没有好感,现在再欠了他一份情,还得负责送他上医院……真倒霉。医药费怎么办?付纯想,我可没有钱,是他自己要帮我说话,不关我的事。
少年们就这样在环境的塑造下渐渐长大了,哲学家们试图弄清个人意志是否真正存在这个大难题,可即便它真的存在,也不过是加诸了像付纯这样的少年们的痛苦。为了缴邻居的医药费(邻居也没钱,付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医院给推出来),付纯把江浩然送给他的衣服、鞋子一股脑都低价卖到了当地的二手市场,拿到钱,他一身的轻松。在鞭炮声中迎来了又一年,太阳再升起的时候,街面上呈现出难得的肃静,一地的鞭炮皮,红得像从鱼身上剥下的鳞片,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和死尸被扔进了焚化炉中差不多。付纯静静地看着,闻着,太阳光洒在他脸上,那一丝丝试图贴近他的温度反倒叫他打了个寒噤。他搞不明白的是,不过是又一年罢了,这究竟有什么好庆祝的呢?
与此同时,江浩然在老家拿红包拿到了手软,他凭借实力说话,再次从蔡鹏飞的手中夺下了魁首,这就足够让他风光一阵子。红包的钱一半分给了兄弟姐妹,另一半前所未有地封存在了抽屉里,正如他料想的那样,等时候一到,钱自然会来。
“你衣服呢?怎么又穿这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