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诀面上闪过恍然之色,道:“你既受了伤,就站远些,免得波及到你。剩下的,都交给我。”
廉贞和他对视,看清临诀眼中的深情和坚决时,他目光一暖,点点头,随即退后了几步。
只能拿剑撑着半跪在地上的祁朔见状,面上露出几分隐忍的痛苦,他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想要靠着手中剑站起来,浑身却半点力气也无,只能不甘地半跪在地上。
临诀拔剑出鞘,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吟唱,他抬手,目光钉在祁朔身上,手中长剑光芒吞吐,即使隔得远,也能令人感觉到那凛冽剑气扑在面上的刺痛。
下一刻,噗的一声,长剑穿透肉体又迅速拔出,带出一连串炙热的鲜血,那鲜血喷溅到祁朔脸上,惊得他猛地睁开双目。
只见方才还同廉贞深情对望的临诀,此刻一剑捅穿了廉贞的胸膛又拔了出来。那把号称不见血不归鞘的邪剑染了鲜血,兴奋地发出一阵阵嗡鸣。
廉贞低头,呆呆地看着胸前那个还在往外冒血的剑伤,复抬起头,震惊又复杂地看着临诀,“你……什么时候……”
临诀甩掉剑上的血,将藏锋插回剑鞘内。闻言,他冲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里三分讥诮七分轻蔑,“下次在骗我之前,最好打探清楚我是靠什么认人的。”
话毕,他几步走到祁朔面前,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留在外面的摇晴显然是发现了这里的异状,她从外头冲进来,见到浑身染血的“廉贞”时,瞳孔猛地一缩,因为极度震惊恐慌,她脸上甚至有短暂的空白,但很快她就清醒了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廉贞”,一边往他体内打入魔气,一边带着哭腔喊道:“殿下!殿下,您坚持住!”
临诀单手揽着“祁朔”,另一只手拿剑鞘指着摇晴,“解药呢?”
临诀在见到“廉贞”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个假货,原因就是当时他胸腔里的那个东西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今天这东西假扮的要是朱槿或是其他人,他还真没那么容易就看穿对方的伪装,可惜他装谁不好非要装成廉贞,临诀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说的解药是解移魂丹的回还丹。
移魂丹不是什么交换灵魂的丹药,而是一味连仙神都能骗过的易容丹。
无论想要易容成什么人,只要取对方一碗血和移魂丹相容,喝下去之后就能彻彻底底变成对方的样子,相貌这种浅显的自不必说,就连气息、神识、声音、语气、行为举止甚至连入睡时的小动作都能仿得分毫不差,完完全全能够以假乱真!
眼下的情况不必说,必定是祁朔吃了以廉贞鲜血合成的移魂丹以后,又给廉贞喂了移魂丹。将二人的身份互换,等见到临诀时又怂恿着临诀杀掉变成了祁朔的真正廉贞。
不得不说,这计谋要是得逞了,那真的是狠辣到了极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摇晴急急忙忙打入他体内的那些魔气起了作用,祁朔虽然还是气若游丝的模样,却到底缓过了气。
临诀不耐烦道:“早就发现了!解药呢?”若不是移魂丹的解药太难得,他此刻早就带着廉贞走人了。
祁朔躺在摇晴怀里,见临诀揽着廉贞丝毫不松手的模样,吐出一口血,冷冷道:“解药我早就毁了,你就看着我的脸过一辈子吧哈哈咳咳咳……”
看着他的脸过一辈子?这话怎么那么恶心呢?临诀皱了皱眉,见祁朔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活生生就这么咳死过去的样子,无趣地带着廉贞就要走。
心道暂时这样,等他将廉贞的伤养好,再回来找他算账拿解药也不迟。
奈何他高抬贵手地想放他们一马,人家却还不愿意了。眼见临诀带着廉贞就要离开,摇晴吼道:“站住!”
她声音发颤,“临诀!你可还记得四百年前,落在你山头上的南极星君?”
临诀脚下一顿。
摇晴继续道:“当年……当年他为了多见你一面,不惜一次又一次地献出寿元,硬生生把自己耗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会从堂堂星君沦落成凡人吗?”
祁朔:“摇晴,别、别说了……”
摇晴咬着唇,泪水滚滚而下,“我偏要说!就算是成了凡人,他也没有忘记你,只是见了你一面,就将伴生的灵玉亲手送到你手里!几乎是将半条命送到你手里啊!”她控诉道:“可你呢!你表面接受,转头就将灵玉扔进水里!如果不是你!他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因为你是邪神,就因为你是邪神,为了和你亲近,他不惜转修魔道,费尽心机引廉贞过来,就为了变成他的样子留在你身边!可你……你怎可如此绝情寡义!”
摇晴抱着怀里受了重伤,虚弱到连话都说不了的祁朔,泪水涟涟而下,擦都擦不尽,她小心地让祁朔枕在她怀里,声音凄楚绝望,“他又不是真正的邪魔,如今受了重伤,就再也压不住外头那些魔物,你这是要了他的命啊!”
听着摇晴堪称凄厉的控诉,临诀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揽着廉贞回头,看着摇晴怀里顶着廉贞脸的祁朔,又仔细看了看摇晴,片刻后终于恍然,“原来是你们主仆。”
临诀终于想起来了,四百年前他是见过南极星君,当时他还养着一只红狐,想必就是如今的摇晴了。
联想起摇晴方才说的那些话,临诀嘴角压了压,还是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这笑声瞬间将这宫殿里因为摇晴那番话,而萦绕不散的绝望气息冲散,他看了一眼祁朔,对摇晴道:“四百年是我逼着他求着他把寿元给我的?”
摇晴:……
临诀:“是我害他陨落后转世成人?”
摇晴:……
临诀:“那块灵玉不是他亲手送给我的?既然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扔就扔,难道我扔掉自己的东西还需征得你的同意?”
摇晴:……
临诀:“至于为我入魔……”他啧了一声,“那就更可笑了。是我叫他入魔的?是我求着他修魔道的?是我逼着他伪装成廉贞的模样?从头至尾,我说过什么话引他入魔了?”
摇晴面无死灰。
祁朔毫无防备下被临诀一剑刺中力量聚集的心脏,此刻伤得极重,他说不了话,眼睛也看不清了,却能听得到临诀的话,感觉到临诀语气中的冷漠和讥诮。他一颗心顿时像是被放在火焰上烤,无论怎么躲避翻滚,都避不开四面八方灼烧而来的火焰。
临诀又开口了,这回他话里的轻蔑与漠视比之前更甚,连摇晴都心寒无比。
临诀:“又是入魔又是用计,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还当是有什么惊天大阴谋在等着我,原来只是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早知道就不走这一趟了,白白失望了一回。”
祁朔听了,再也忍不住,有一口血喷出,彻底晕厥了过去。
摇晴连忙揽住他,茫然无措地往他体内打入魔气,心里空落落地像是无根的浮萍。
临诀早在抱起廉贞的那一刻,就为了护住他的元气把他给弄晕了过去,幸好如此,省了许多麻烦。此刻见祁朔主仆二人一个昏死过去一个目光呆滞空洞,便道:“你要是拿得出解药,我就帮你们把外面的魔物解决了。”
闻言,摇晴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她听了临诀方才那些话后,那股子怨恨和绝望不知不觉就消散了,闻言连连点头,“我有,我马上给你!”
祁朔的确将解药毁了,但是摇晴留了心眼,私自扣下了一份,也幸好他当时扣下了一份。
临诀将摇晴拿出的解药给廉贞喂下去,见他恢复本来面目,心道这样一看顺眼多了。遂带着他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水神殿外,一名穿着莲花衣裳的小童子光着脚穿过浮到她腰部的仙云,蹬蹬蹬地跑进了水神殿中。
“水神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水神曲素心正在神殿中翻看人间的记录,计算下一季哪个地方要多施些雨水,哪个地方要看情况旱上一季,正思量着,忽然听到门外小童子焦急的声音。
她神殿里的童子都是天庭灵水灌溉的莲花点化而成,想来乖巧谨慎,从来没有这么慌张失措的时候。
她眉心微微蹙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放下手里头的事务,起身迎了上去。
跑得太急的小童子来不及止步,一下子撞到了曲素心身上,被撞的水神稳稳立着,她反而被这股冲劲撞得往后倒去,被曲素心一把扶住才不至于从云头上一路载下凡间去。
“这是怎么了?”曲素心将她稳稳扶住,弯腰低头,耐心地看着她。
小童子脸上却满是焦急之色,她喘了口气道:“娘娘,大事不好了。下面来了个老头儿,他说他是山神,八百多年前被一个邪魔夺了神位和仙山,还被打得仙灵溃散,险些灰飞烟灭,幸好他天生地养的神灵,养了八百多年后总算养了回来,于是一恢复就立刻上天告状了!”
曲素心眉心蹙了蹙,那股不好的预感忽然更重了些,以至于令她不由得恐慌起来。仙神的直觉向来不是没有缘由的,她会产生这种心慌意乱的预感,说明真的有祸事要临头了。
饶是心中乱成了一团,曲素心仍然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她安抚地摸了摸小童子发白的脸,柔声道:“慢慢说,怎么说大事不好了?”曲素心立刻抓住了重点。
小童子道:“那个山神说,他原本就职的仙山叫极乐山,那个抢了他山头的邪魔叫临诀!”
“什么!”水神终于失了颜色。
这数百年来,天庭谁不知道转入邪道的极乐山神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曾经天帝还为此大伤脑筋,所以后来廉贞星君下凡,度化了邪神一事立刻引得天庭众仙神喜笑颜开,曾经伤脑筋的对手即将变成同僚,还是个战力强大的同僚,这怎么不叫仙神们高兴?
然而现在,曲素心忽然得知,这山神很可能并不是堕入邪道,而是一开始,他就是个夺了正神神位的邪魔!
曲素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强自镇定下来,立刻去寻文曲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