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临诀还想着,凡人寿命短,莫说是十几年,就算照应傅绥一世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傅绥对他动了那种心思。临诀在震怒后思来想去,觉得罪魁祸首还在自己这张脸上,若不是这张脸十分好用,他早就毁了重造一张顺眼的了。
傅绥没有想到临诀收养他的原因竟是这个,刹那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后,他才艰难地开口,“那……我生父……”
临诀闻言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就是你身边的赵管事。”
傅绥瞬间僵住,睁大眼睛盯着临决。
临诀:“不信?凡人看不出来,但在我眼里,你们间血脉的联系浓到我想忽视都无法,不然你以为铸剑山庄前几年为何会将他招进来?还没多久就提了管事?”
傅绥是真不知道。从他记事时起,就只有母亲带着他,后来生母离世,他流落街头不到一个月,就被临诀接走,压根不记得生父是什么模样。不过此刻经临诀解惑,他联系起赵管事平日里的所作所为,竟生出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两人说话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临诀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对他道:“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过了今日,只怕你再没有机会了。”
傅绥蓦地按紧了轮椅的扶手,他抬头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临诀,终于问出了他曾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我和他,哪里不同了?”傅绥和临诀相处的这十年不是白过的,他的确不知道临诀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临诀的喜好、性情却无比了解。原本以他的认知,临诀永远不会钟情任何人,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年他才能忍耐下来,因为他心里清楚,没有任何人可以占有临诀,无论什么人,在临诀眼中都没有区别。
可是现在,却多出来个廉贞!
在看向廉贞时,临诀眼中缠绵的情意不像假的,这怎么可能,明明他们,才相识不到三月。
临诀似乎不喜傅绥问出这个问题,他目光冷了些,扬起的嘴角带着几分讥诮。
见此,傅绥似乎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那股恐慌降临到他身上,几乎令他落荒而逃。
临诀看着他道:“他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你是满身浊气的凡人,如何能比?”
一句话解决了傅绥,临诀让一直躲在附近偷偷看戏的陈羡词送傅绥回去,自己则转身去找廉贞,可等他到了原地,却发现廉贞不见踪影。
临诀看向默默守在那儿的朱槿,“人呢?”
朱槿道:“在您带着傅绥离开时,一位神女忽然出现,带走了廉贞。”
“神女?”临诀微微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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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诀带着傅绥离开后,廉贞衣领上一滴不起眼的水珠突然散开层层灵光,那淡蓝色的波光柔和地聚成一团,落到地面时就成了一个身披蓝衣、温柔似水的美丽神女。
正是水神曲素心。
水可比花草树木更贴近自然,更何况曲素心是水神,真要隐藏起来就算是天帝也未必能察觉。因而从头到尾,临诀和朱槿都没有发现,水神曲素心竟化作一滴水珠,一直落在廉贞的衣领上。
见到水神突然出现,站在廉贞不远处的朱槿惊得退后了半步。
水神对这只小花妖似乎颇有好感,她冲她微微一笑,浑身上下就散开一股如水般温柔清凉的气息,“我与廉贞星君有话要说,待会儿就劳烦姑娘向你家主人解释几句了。”
未等朱槿答应,曲素心就拉着廉贞离开了原地。
自从那日文曲说话那番话后,曲素心就一直将他的叮嘱记在心里。等到廉贞和他们分开时,她就征得了廉贞的同意,将自己化作一滴水珠附在他的衣领上。因而从始至终,临诀和廉贞的一举一动,都被曲素心看在眼里。
发现廉贞星君竟然与那个邪神相恋,曲素心震惊不已,但是惊讶过后,见到这二人目光接触时流转的情意,她又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水神这一拉直接把廉贞拉到了百里之外,落在贯穿了大半个人间的天河旁。
宽广的河面水流滔滔,水神身上的气息也不复柔和,而是随着这奔腾的河水变得强硬起来。
“廉贞星君,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廉贞眉间微蹙,道:“你说。”
曲素心直视着廉贞道:“我想问一句,您对极乐山神的评价,是否怀有私心?”那一日,从文曲的讲述中,曲素心就发现极乐山神跟她以往认为的那些邪神完全不同,他不伤害无辜、不制造灾祸、更不与魔为伍,除了剥夺凡人寿元这点,还真算不上是邪神。然而这到底是从廉贞嘴里说出来的,而不是他们亲眼所见的,因而在发现廉贞星君和极乐山神之间怀有私情后,曲素心就不由怀疑起了廉贞那一日所说的话,她其实和文曲一样信得过廉贞星君的品行,但是情爱使人盲目,万一廉贞因为私情,把坏的也看成了好的呢?
她是水神,同时也是一个女人,她太清楚就算是仙神同样也会被情.欲左右,甚至因为寿元太长,阅历太多,一旦他们陷入情爱,后果将比凡人更为疯狂。
听见曲素心的怀疑,廉贞并不怪罪,他自己也明白,此事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过突然。沉吟片刻,他道:“我那天对你们说过的话,全是事实,没有增一分,亦没有减一条,倘使临诀品性不端,我绝不会将他引入天庭。”
听到廉贞星君这么说,曲素心便放心了。她歉意道:“方才是我冲动了。”
廉贞颔首道:“无碍。”
曲素心看了一眼廉贞冷若冰霜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好奇,接着问:“廉贞星君勿怪素心唐突,只是我实在是想问,您究竟为何会……”她这句话未说完,廉贞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惜他想了半天,竟回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深陷其中,脱不得身了。最后,他只好道:“也许,是被他多次舍命相救感动了。”
曲素心微微一愣,这戏码实在老套,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
廉贞将临诀两次相救,以及往常相处时发生的事情挑着说了。他面上依旧清冷,可是说着说着,耳根却通红一片。
曲素心见状,焉能不明白?
她双手置于腹部,朝着廉贞施了一礼,“如此一来,我便能安心回天庭去了。”
廉贞颔首还礼,随后便见水神周身涌起一道淡蓝色的透明水波,卷着她直上天庭。
眼见水神离开,廉贞担心临诀久等,立刻掐了个术法回到相隔百里的那个地方……
只是廉贞不知道,表面说着放心的曲素心其实并未完全放心,回到天庭后,她甚至没有去找文曲星君,反而先去了天书阁。
天书阁内存放着天庭千万年来的珍贵典籍以及各种节日仙宴的记录,书卷之多浩如烟海。
她提着裙摆踏上白玉阶梯,正要穿过天书阁那道素雅的大门时,迎面忽然走出来个一身铠甲、高大阳刚的神仙,正是骨将军许尧。
许尧自从投了天庭阵营后立功无数,一上天就被封为天元大将军,手下除了原先那支鬼兵外,还统领天庭五万神兵,此时风头正热。
曲素心和许尧只偶尔说过几次话,和这位同僚关系不冷不热,二人彼此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彼此错开。
许尧踩下两级阶梯后,忽然侧身看了一眼,见水神往记录天庭往年诸仙盛宴的地方去了,若有所思地回过身,他心道:幸好未雨绸缪多走了一步。
天书阁中此刻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常年守门的童子。
曲素心找到千年前极乐山神还未转为邪神那一年的仙宴记录,打开仔细查看。
她并不是怀疑廉贞,而是觉得那个极乐山神十分蹊跷。廉贞星君虽然不是七星之首,也不像贪狼那样是主战的杀星,但他的修为偏偏是七星中最强的。因而在见到临诀与廉贞旗鼓相当的战力时,她心里就起了疑心。
按理说,临诀只是个山神,还是品阶很低的山神,就算转为邪神后修为大涨,也不至于强到能与廉贞星君比肩的地步。
她心中怀疑临诀的身份,因而回来后立刻就来调查。
那道玉简滚开后,便是一幅千年前诸仙盛宴时记录的影像,曲素心找了好一会儿,就在心中疑心大起时,忽然看见仙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个身穿青色衣袍、带着面具的低级神明,她心头微微松懈,又查了其他记录,确保一切都和她见到的那个邪神完全一致,才彻底放下那点疑心。
她心里摇头,真是想多了。
她将翻动的典籍全都好好放回原位,脚步轻松地出了天书阁……
而差不多同一时刻,朱槿收到了许尧发来的消息,其中只说了两件事,一是曲素心对临诀身份起疑,前往天书阁调查,他已抢先一步篡改了记录;二是经过多次试探,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只等临诀入天庭了。
当朱槿看到水神对临诀的身份起疑前去调查时,险些吓得失态,待看清后面的内容时,又有些埋怨许尧诚心捉弄,但最后都成了赞叹,心道,这许尧不愧是主人看中的,动作就是快。
待他看完后,那信件立刻灰飞烟灭,掐灭了任何可能泄露的可能。
毁掉信件后,他抬头看向临诀的方向,见他和廉贞肩并肩慢慢走进了一片密林之中,默默收回了目光。
而此时,之前被临诀派去护送傅绥陈羡词也回来了。
他远远瞧了一眼临诀和廉贞的背影,小心地朝着朱槿挪近了一点,问道:“你说,庄主不会是和他来真的吧?”自从知道朱槿是男子后,陈羡词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叫朱姐姐吧,人家是个男子,叫朱大哥吧,人家现在还穿着红裙,打扮得比以往更加美艳,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个男的。
闻言,朱槿冷冷睇他一眼,“你几时见庄主来真的了?”
陈羡词欲言又止:“可是我见庄主看廉贞的眼神,明明就是……”
朱槿明白陈羡词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殷红的唇瓣多一分太厚,减一分太薄,丰满美艳得恰到好处,“那是因为廉贞星君特殊,如果这份特殊性在你身上,相信庄主也愿意在你身上费心思。”
陈羡词:…………
发觉朱槿话里的意思,他摇拨浪鼓一般猛地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