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柯师成在阳台上制作孔明灯,他的制作方式和市面上常见的孔明灯并没有大多区别,唯一差别,是他制作的是招魂寻魂的孔明灯。
现代的孔明灯几乎都用于祈福,当地的孔明灯,在农村地区,不会随便点放,因为它主要的一个的用途,实在不吉利。要是某某人家,天亮发现孔明灯掉自己家院里,会惊呼:哪个不长眼的将灯随便放。
招魂寻魂的孔明灯,升空前,会在灯内焚毁一张字条,字条写有亡者的名姓。字条烧尽,孔明灯浮起,像盏鬼火般飘荡而去。
柯道长的手工活很不错,用竹篾和白纸制造孔明灯。两只孔明灯糊好,夹起来,挂在栏杆上晾干。
刚把孔明灯晾上,柯师成的手机铃声响起,柯师成以为是舅舅打来,拿出手机一看,是何清。
“师成,你回到家啦?”
何清在手机那边的声音很欢悦。
“嗯。”
“吃过饭了吗?”
“吃过。”
“我们也是刚吃过饭,我和阿姊正在摆供品。准备五味饭,五份碗碟,一壶酒。对啦,还买来一盏纸灯,还是点蜡烛的那种老式的灯笼。具体仪式阿姊也不记得,我们问老叔公才知道是要怎么做。”
何清一口气说完,显然他很想和柯师成分享。
“看看别家怎么做,学他们就行。”
七月初一,白水镇的村民,家家户户都要“起灯脚”,可以跟邻居学。
“师成,我听说今天地府里的鬼魂会被放出来,在人间到处行走,你那边注意下哦。”
何清以前没有过鬼月的习惯,入乡随俗。何清今晚会住在老宅,所以不打算在晚上外出,老叔公也特别叮嘱他们姐弟,夜晚不要出院门。
“没事。”
一般的孤魂野鬼,见到柯师成撒腿就跑,柯师成在鬼月里,简直就是黑白无常般的存在。
“师成,我和阿姊都想看看爷爷。是不是在门口点上指路灯,去世的亲人,就会回来?”
何清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他不知道真假。
“不一定。”
各中原因复杂,柯师成没打算和何清细说,他不想将何清引到他们这条道上。时常和阴邪之物对抗的人,因为拥有特殊的能力,死后他们的归宿,往往和寻常人不同。
“嗯,师成,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哦。”
“好。”
“那先这样,我挂了。”
何清觉得找不到其它话题,于是挂掉电话。
柯师成握着手机,想着,何清打这通电话来,还以为他有要事。大概,就是打来问我吃过饭了吗。
点开微信,柯师成查看信息,果然有何清发来的信息,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发,有的是打字,有的是语音,好几条呢。要是其他人这么“轰炸”他,柯师成绝对拉黑。
点开最早发来的语音,何清问他几点走,是不是吃过早饭才出门。第二条信息,则是问柯师成抵达x市了吗?大多都是这样的小事。
柯师成没觉得烦,一条条看完,听完。
不过不知道要回什么,柯师成没有回复。
夜晚,柯家海景房,二楼阳台上,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两位男子在一起喝酒。年长的那位坐在椅子上,年轻的那位站在栏杆前,眺望海域。
舅舅和外甥,每年农历七月都会到这座小岛上来。从小时候,舅舅喝酒,外甥喝牛奶开始,到外甥也长大能喝啤酒的年纪,再到外甥能把舅舅喝趴的年纪。
潘希声有点醉意,低头看看手表,还不到零点,虽然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不过感觉年纪大啦,熬不了夜。抬头看眼站在栏杆前,仿佛石像的外甥,潘希声想,这小子茁壮成长,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从事抓鬼降妖的特殊职业,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妹妹和妹夫。
当初,要是在柯师成学得本事,就将他带回x市,顺便送出国去找他伯父柯康城,这小子也不会成为一位道士。
柯师成从掌心放出一只小纸鹤,小纸鹤飞出去,又自己飞回来,它将头用力偏向西南,随后倒在柯师成掌心里。柯师成摸摸它的尾巴,尾巴潮湿。
“风向对,时辰正好,可以直接在这里放灯。”
柯师成回头对舅舅说话,适才他放小纸鹤的动作,相当巧妙,没让舅舅觉察。小纸鹤被柯师成揣回口袋,他拿下挂阳台的两只孔明灯,准备放灯。
风向不对的话,还得出岛放灯,避免灯落到不该落的地方——譬如民宅,容易燃烧的工房之类。
这两盏孔明灯,需要飞往海域去,直到燃料耗尽,坠落在海水里。
“我一早算放灯的位置不用挪位,和去年一样,果然正确。”
潘声希除去本职的古籍研究,也就这么点爱好,遇事喜欢卜卦。
舅舅和外甥,都忽略掉天气预报里有风向的信息,拿手机看一下就有,迅速便捷,根本不需要用到法术和卜卦。
两人一起站在栏杆前,各自拿上一盏孔明灯,柯师成将它们点燃,同时迅速往两盏灯里,焚化写有名字的纸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点新消息,海外万万里之远,古人说的极天际地也不过是这样了。”
多年后,连飞机具体躺在海底哪里,都没弄清楚,至于遗体,更是无从寻觅。
潘希声叹息,他每年这个时候总要伤心一下。亡魂游荡在汪洋,因为海水流淌,就是去原位招魂也招不到,希望这么多年,他们的魂魄已得到安宁。
“舅舅。”
柯师成时常要反过去安慰舅父,他十岁时,父母乘坐的飞机在海上失事,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
“知道,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