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往下接话。
雨像是有些大了,窗棂上的扑簌声密集起来,北风掀起棉帘的一角,送来些许清寒的空气。
“颍川……”太夫人忽然又开了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仍是只说了两个字。
周妪便叹了一口气。
显然,这两个字背后所包含的意思,她依旧听懂了。
她叹息的声音在房间里盘旋着,仿若袅袅不尽的风,过了一会,她方对太夫人低声地道:“都过去了,夫人,莫要再想了。”
太夫人没说话,良久后,叹了一声:“是啊,都过去了。”
无限惆怅的语气,像是感慨,又带着些许寒凉:“颍川早就被赵国占了,我想得再多,也是故土难回。青州这里我们也待了几十年,我这把老骨头……”
她说到这里便歇了声,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妪神情哀婉,然而却并未接话。
这话题太过伤感,她不愿令太夫人伤怀。
太夫人便也安静了下来,似是不愿再触及往事,然而,她眼角些微的湿润,却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情绪……
秦旺次日离开之前,被秦素请进了东院正门处的茶房说话。半日后,他们谈话的内容,便一句不落地进了林氏的耳朵。
“……都是些闲话,问东问西的,那秦庄头倒不嫌麻烦,还主动将庄中社日的情形说了一通。”那守仪门的老妪躬着腰,青布短襦的前摆几乎垂在膝上,向林氏描述着那场对话的情形。
林氏端详着手里的青瓷素盏,意态悠闲:“说得仔细些,问了什么,答了什么,都说一说。”
老妪一面努力回想,一面禀道:“女郎先问了田庄她住的院子的情形,秦庄头便答都烧光了。又问那对夫妻葬在了哪里,秦庄头答是葬在了后山。接着女郎便又问起了后山的一棵什么梅树,还问了她设的麻雀陷阱在不在,秦庄头便答说,梅树已经快结苞了,那陷阱却被人踩坏了,没捉到一只雀儿,只剩了一把谷子,女郎听了十分生气,口口声声说那庄子上的小孩太坏……也就说了这些。”
林氏盯着茶盏的眼中,掠过了一丝鄙夷。
就知道从秦素那里打听不出什么来,不过为谨慎起见,她还是叫人暗里盯着,生怕漏过关于那三卷珍本的消息。
如今看来,她真是将这个外室女看得太高了。这般出身卑贱之人,又在庄子上野了五年,哪里会懂得珍本的妙处?这问来问去皆是村话,真真是不知所谓。
“没别的了?”林氏有些不耐,抬起手来捏了捏眉心。
这些乡野村话真是听一句都多余。
那老妪连忙将身子躬低了一些,恭声道:“便是这些了。后来秦庄头要去向太夫人辞行,便就走了。”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添了一句道:“夫人是不知道,女郎后来还闹了个大笑话儿呢。”
一听此言,林氏捏眉心的手便放了下来,面上倒带了几分兴味,问道:“闹了什么笑话儿?”
那老妪便上前一步,谄媚地道:“秦庄头人都出了门了,女郎突然又跑了出来,大声叫住了他,说什么请他顺路去谢谢阿胜的救命之恩什么的。夫人是没瞧见,女郎就那样大声地说着话,真像土生土长的农家小娘子。”她一面说一面便“呵呵”笑了起来,脸上就像是开了花。
林氏面上亦现出一个鄙夷的淡笑来,端详着手里的茶盏,显得十分愉悦。
只是,这愉悦的神情只维持了半息,她蓦然就变了脸色,“霍”地一声便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非常大,那茶盏不及搁稳,在案上连晃了几下,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哐当”的脆响,数声之后方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