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无解之谜。
李慕白并没有隐瞒庚衍,将对他和李慎的处置结果明明白白告知,庚衍只在听闻李慎要被冷冻时微微错愕了下,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死亡,却显得格外平静。
从决定返回长安那时,他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谈话的最后,他向李慕白要求,再见李慎最后一面。因为他太过虚弱,所以李慕白亲自去将仍在昏迷的李慎抱来,将人放在床褥的另一侧,然后沉默的离开了房间。
庚衍握住李慎冰冷的手掌,挨着对方毫无温度的身体,静静回想过往。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遥远了,他甚至有点记不清那时李慎的模样,只记得那是一条翱翔于天的狂龙,眉目间尽染狂嚣,所过处无人能挡,凛然霸道不可一世……却叫他抽筋扒皮剔了骨,牢牢缚在掌心里,被他步步紧逼,变成如今这凄惨模样。
可他还是不想放手。
这份与美好无缘,残酷的甚至无法称之为爱的感情,早已无法用理智束缚,它比野心更炙烈,滚烫的,令人颤抖的,焦灼根生于他的灵魂深处。
“李慕白说要将你冻结百年,一百年后的世间是何模样,我估计是看不见了,想必也不会太寂寞,你若醒来,那定然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庚衍摩挲着李慎的指腹,声音中俨然带着笑意。
“可惜他们不肯将我一起冻上,不然沉睡百年,醒来面见新天地,倒也颇为有趣……李慎,我这一生,心里头只住了你一个,事到如今,你怪我怨我也无妨,再叫我放手,是做不到了。”
在低沉而缱绻的话音中,庚衍吃力的撑起身,他注视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良久,将额头抵了上去,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我带你走。”
………………
打发走封河,见过庚衍,李慕白才终于得空去好好泡个澡解疲。然而一个澡还没泡完,便有跟班甲火急火燎跑来报告,说是庚衍带着李慎走了。
他眯着眼睛愣在浴池里,半晌,才摆摆手让人退下:“由他去。”
“可……”
“可个屁。”李慕白满脸不悦,没好气道,“他自己找死,干你鸟事?”
跟班甲默默咽了口口水,他家少爷骂人从来不用脏字,眼下这一句话里就带了俩,可见是真恼了。等跟班甲乖乖息了声退出浴室,李慕白恼火的抓了把头发,走出浴池去取了通讯器,给刚刚说要一笔勾销的封河打电话。
通讯器那一头封河正跟黄沙面对面坐着,看了来电显示接起来就是一句‘亲爱的’,被李慕白冷冰冰打回去。
“滚你的蛋,庚衍带着李慎走了,鬼知道他想干嘛,三分钟内赶不到辉光门口,你就准备给他们俩收尸吧。”
封河攥着通讯器,与坐在对面的黄沙大眼瞪小眼,李慕白的声音不算大,但黄沙那是什么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愣神了半秒钟,通讯器那边已经被挂了,封河瞟一眼黄沙办公室里那扇明晃晃的落地窗,道了声抱歉,一脚踹上去。
黄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人踹窗离去,一眨眼没了影。他支起手臂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面上的固定式通讯器,接通内线,安排两个精英小队去支援封河,其他战斗部门干部全部去会议室报道,通知全团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辉光会馆正门口,负责警卫的佣兵眼睁睁看着庚衍背着李慎从面前走过,却没接到阻拦的命令,不敢上前。李慎披散的头发被整整齐齐梳起,用一根明黄的发带束起,未见衰老的面孔低垂在庚衍肩上,这般安安静静的模样倒是别有一股诱人魅力。
庚衍在辉光门口站定,注视着外面的街道,片刻后,微微仰起头,看向头顶照射下来的灿烂日光。
他笑了。
春日的暖风拂过他比阳光还要灿烂的金发,庚衍托了托背上的李慎,向前迈出脚步。
——走向属于两个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