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的意识漂浮在一片白色的海洋,耳边依稀有着模糊的话语声,却听不真切。唯有无论何时也不曾放开过的那只手,一直牢牢抓着他,掌心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有种安心的力量。
他努力的试图睁开眼,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对方。
“他的身体已经超出常识范畴,异种能量完全取代了源脉,现在状态很不稳定。”张普求收起检测的仪器,转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庚衍,“像这样的情况与之前有些相似,想要控制住他体内暴动的异种能量,就需要空山金。”
庚衍似乎早有预料般点点头,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低头看着沉睡中的李慎,握紧了对方垂在身侧的左手。
张普求很快告辞离开,过了一会,副官进来询问庚衍是否要吃点东西,此时已是深夜,傍晚时庚衍带着昏迷的李慎回到李府,一直在忙碌照顾对方,也是疲惫非常。
“不了。”庚衍摇头道,“你去歇着吧,这边我看着。”
副官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床上的李慎,躬身退出房间。等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庚衍轻轻吐了口气,疲惫的靠到床柱上,合上了眼。
很多事情从脑子里飞逝而过,上辈子,这辈子,一桩桩一件件……是他改变了原有的命运轨迹,才使得李慎落入这般境地,从云响空的死开始,一切就已有预兆……这异种能量不是凭空出现,在命运庞大的网线中,每一件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环环相扣,而本不应出现在这世上的神甲空山金,也与这一切有着必然的因果。
即便是他,也很难缕清楚这其中真正的脉络所在,庚衍闭着眼睛,心中泛起冰寒刺骨的凉意……良久,他俯下身,将额头贴上李慎的眉心。
无论如何——
第二天清晨,李慎醒了。
………………
长安守住了,战争却仍要继续。
花了一整夜统计出的伤亡数字堪称触目惊心,布十与李慕白议定,在城北的墓原中开出一片地方,专门用来埋葬这一次守城之战中的亡者,并为这一天设立公祭日。善后的工作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帝国的jūn_duì 依然盘踞在中土,大唐仍有超过半数的领土被对方所占据。
“不管怎么说,必须先夺回飞甲城。”
守城之战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布十召集众佣兵团首领在城西参谋部进行军议,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包括刚刚恢复意识的李慎在内,连坐在轮椅上的王紫云亦有出席,当着众人的面,布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蓬莱城一战后,帝国的战舰总数已不足五百艘,而昨天的攻城战里,他们又将大量民用空艇用作自爆……这将是我们接下来突破的重点,没有空中战舰的保护,帝国那庞大的补给线就是他们的软肋所在,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夺回以飞甲城为首的几座空艇生产基地,或者说,宁可将它们摧毁,也不能再让它们给帝国输血。”
“派谁去?”李慕白一句话问出问题关键,要深入帝国的占领区执行夺回作战,或者说是摧毁作战,就算有战舰的支援也不是件轻松事。放在以前还好说,现在这满城伤残,到哪去找这么一支强兵出来?
布十沉默着拿眼睛望向坐在左侧的黄沙,要说这一次长安危机中,出力最多受损也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正是黄沙的大漠佣兵团。在这连续数日的惨烈攻防中,黄沙与其率领的大漠佣兵团充当了救火队员一角,是真正的哪有危险往哪冲,别人顶不住的他们顶上,哪怕是布十这个没什么良心的家伙,也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黄沙和大漠佣兵团,长安压根撑不过三天。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黄沙,看向这个沉默而低调的男人。同样是世间罕见的神坛强者,黄沙与李慎却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如果说李慎是能够将不可能变作可能的奇迹,如翱翔于天空的狂龙,那么黄沙就是镇压在这大地上的一尊巨鼎,宁定而沉稳,不可撼动。
在众人的视线中,黄沙微微皱起眉,问布十:“你说的夺回,是救人?还是?”
飞甲城以及被占领的其它空艇制造基地中,最值钱自然是那些工匠,其次是生产设备,不过以后者的体积,想带回来根本不现实,所以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布十说的夺回指的就是救人,然而此刻黄沙发问,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比方说,布十的真意。
果然便见布十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我的意思是,将这几个自治领从帝国手中夺回来,并派出驻军对其进行防守。”他站起身将地图在桌面上展开,指着被标记出的几个红点解释道,“凭借空中战舰的优势,我们可以随时对这几个自治领进行支援,并以其为根据地逐步收复周围领土……”
“可我们就这么点兵力,还要分散开,怎么守?根本守不住。”有团长插口道,语气并不客气,显然是认为布十在异想天开。
被打断的布十并不着恼,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兵力不是问题,今天早上我刚接到南海精灵王庭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派出三千名银月骑士来支援长安,三天前就已经动身了。”
这话令在座众人都面露讶色,刚才发话那位团长嘟囔了句‘三千人顶屁用’,却也没再跟布十争执。其实正如布十所言,兵力的确不是问题,只要等各家的伤员恢复,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缓冲的时间,然而战场的时机稍纵即逝,所以有了精灵王庭的这三千生力军,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会议最终决定由黄沙担任统帅,带领如今城内还能使用的战力即日出发,协同一千艘战舰,先将飞甲城拿下。其他人抓紧时间进行休整,以求尽快恢复战力支援黄沙。会议结束后,布十请李慎留下,用的是找他商量关于精灵王庭的援军事宜的名义,实际上却谈的是庚衍的事情。
关上门,房间中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布十起身去泡了壶红茶,端着走回来给李慎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庚衍的身份,除了你我,还有李慕白之外,这城里再没有第四个人知晓。”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感慨的笑起来,“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堂堂光明帝国的皇帝陛下,竟然跑来长安当佣兵……我直话说吧,我没办法信任他。”
茶杯磕哒一声被放回底座,布十敛去了面上笑容,认真对李慎道:“庚衍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不论其它,我是真的很佩服他……我不是质疑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实在没办法相信,像他那样的人会为了感情而放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真的不现实,因为像他这种人,本就是为了权力而生的,你明白吗?”
李慎面无表情的,沉默以对。
布十有点无奈的摊开手,向后靠进椅子里,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半晌,开口道:“总之,在这场战争结束前,我希望你能适当的约束他,至少,别再让事情节外生枝。”
“可以,我答应你。”李慎点头道,眼中露出一抹疲惫的神色,“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在布十有点惊讶的视线中,李慎缓缓开口道——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把庚衍的身份告诉任何人,你自己,最好也把它忘掉。”
………………
离开城西军营,准备回家的李慎,在停车场意外撞见了本应去做出发准备的黄沙。不得不说,他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因为一向以稳重著称的黄沙黄爷,此刻正在干一件相当不稳重的事情……
他在强吻王紫云。
之所以看得出是强吻,是因为被吻住的王紫云明显一脸抗拒,只不过她被黄沙的手臂牢牢困在轮椅内,扣着后脑挣扎不得。这个场景略尴尬,李慎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可惜迟了……他被王紫云看见了,后者拼命挣脱出黄沙的桎梏,叫了声他的名字。
李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慢吞吞转回身,冲望过来的两人看过去。黄沙的脸皮居然还撑得住,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反倒是把他叫住的王紫云有些羞恼,十分不淑女的骂了声娘。
“呃,那个……”李慎摸着鼻子道,“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不,你过来。”王紫云冲他招手道,指了指身边的黄沙,一脸不耐烦道,“把这疯狗领走,赶紧的,谢谢啊。”
李慎看看黄沙,又看看王紫云,然后一拍脑袋:“哦我想起个事……”
当着那俩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他撒腿就跑,跑没两步,噗通倒了。王紫云锤着轮椅狂笑,结果笑岔了气,咳嗽起来,黄沙赶忙给人拍背顺气,过得片刻,两人才发觉不对劲,王紫云敛了笑,与黄沙对视一眼。
——趴在地上的李慎没动静了。
“他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就像动物的冬眠一样,在能量不足的时候自动进入休眠状态,降低消耗。”
又一次陷入昏迷的李慎被送回古柏路李府,庚衍叫来张普求,后者查看过李慎的情况后,作出了上述结论。
“能量不足?”庚衍敏锐的注意到这话中的关键词,提问道,“你是说他体内的异种能量?”
张普求推了推眼睛,耐心解释道:“李慎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他体内的源脉都被异种能量取代,而这种异种能量需要吸取源能作为养分,来维持自身的消耗。我所说的能量不足,就是指李慎从外界摄入的源能,不足以提供他体内异种能量的消耗。”
“补充源能的方法应该有很多。”庚衍道,“只要提供给他足够的源能就可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