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琴楼的背叛,对方的真正目的……庚衍抬起头看向这间会客厅的大门,在短短的一瞬间中,他的脑海里浮现无数个念头,最终,定格在一片遍体生寒的不祥预感。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借长安人之手除掉他,一个焚琴楼和一顶未必能置他于死地的黑锅,又怎么会够呢?
在庚衍的视线中,那扇被封死了的大门轰然倒下,手中握着柄纸扇的李慕白掀起袍摆,抬脚踏进了会客厅,面上带着凉薄而冷淡的笑意,冲他客气的点了点头。
“谁!?”
易朴与锄午同时自地上跃起,拔出各自武器挡在庚衍身前,下一秒,他们脸上的表情就都变了。
令他们色变的自然不是走进来的李慕白,而是李慕白身后,那个沉默而压抑的,宛如濒临爆发的火山口一样的高大身影。
长安城中如今除了李慎之外唯一的神坛强者,因为心爱的女人重伤未醒,正处于狂暴之中的大漠佣兵团首领,黄沙。
易朴与锄午一个是半步神坛,一个是仙路九步,俱是长安城数得上号的高手,然而在黄沙面前,显然还不太够看。
“主上快走,我们会为您争取时间。”易朴低声道,眼中已萌生了死志,旁边的锄午亦是同样,这局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虽然明知道李慕白很可能已经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挣扎亦是徒劳,但他们也不可能选择束手待毙。
的确是被出卖了,彻彻底底的。庚衍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不仅控制焚琴楼制造假情报陷害了他,还将他在长安乃至中土的暗线尽数出卖,是要借长安人之手,彻底毁掉他手中控制的力量,令他哪怕不死也永无翻身可能。
“大漠的假情报,不是我授意人做的。”
庚衍突然开口道,目光注视着走进来的黄沙,毫不避忌的与对方四目相对,话音平静而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是有人要借此陷害我,利用你们的手来除掉我,将你我都玩弄于股掌中……黄沙,多年朋友,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还不至于为此编造谎言。”
“多年朋友?”
黄沙笑了,表情有些讽刺,亦有些感慨:“庚衍,我的确当你是好友,虽然各自有各自立场,但我欣赏你的为人……可朋友,不是像你这么做的。”
庚衍有些沉默,黄沙说的没错,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摧毁长安,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欺骗,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朋友。
“我说你们就不要叙旧了吧。”李慕白敲了敲手上折扇,凉薄的插口道,“庚帅,成王败寇,何必垂死挣扎,苦苦哀求弄得这么难看,有什么想解释的,不妨过后再说。”
话音刚落他又用扇柄敲了敲脑袋,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模样,补充道:“啊对了,我已经安排人去通知李慎了,有想说的话,你去跟他讲吧。”
庚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漠然道:“看来你很想我死。”
李慕白笑了。
“听说杜忠是你的人?”他笑着反问道,“看我和李铁衣父子反目,你是不是很得意?”李慕白笑着笑着,渐渐就不笑了,那张俊秀的面孔上一片森寒,他平静地道:“虽然李铁衣死有余辜,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毕竟是我老子,儿子为老子报仇,天经地义。”
他将手中折扇向下轻轻一挥。
一颗子弹突兀从远处破空而来,眨眼不及的瞬间就到了会客厅中,易朴与锄午瞪大眼欲要飞身替庚衍挡住子弹,却听站在厅中的黄沙冷哼一声,沉重的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场骤然落下,将二人死死镇压在原地。
李慕白眯起眼,注视着那枚笔直飞向庚衍眉心的子弹。已经没有修为的庚衍恐怕是在场中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而他能够做的,只是看着已经飞到眼前的子弹,瞳孔收缩。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十分平静。
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够真正令他感到畏惧的东西,哪怕是死亡,两世为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还有什么是自己没经历过的。遗憾吗?自然是遗憾的,但棋差一着,技不如人,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庚衍看着飞到眼前的子弹,脑中突然浮现出李慎的面孔,对方说,他死了,会陪他一起……心口涌起的感情如同潮水,一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庚衍的无意识张开嘴,如果还来得及,他想说……
活,下,去。
——锵。
清脆的如同响雷般的金属交击声骤然炸响,在毫无预兆的刹那,一道暗金色的闪电从后方而至,追上了飞到庚衍面前的子弹,将它硬生生截住。漆黑的刀刃上暗金的纹路繁复而神秘,锋利的刀身擦着庚衍的面庞,牢牢钉入了他身后的墙壁。
周身萦绕着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浓郁血腥气息,一只灰黑古朴的战靴踩上倒塌的大门,背后猩红的大氅已分不清是本来颜色,还是人血染成,面容如冰的李慎走了进来。
悬挂在他腰间的刀鞘中空无一物,本应在那里的长刀成双,此刻正钉在庚衍脸旁。
一绺断裂的金发从庚衍鬓角纷扬飘落。
背对着从门外照进来的天光,李慎抬起眼,看向高坐于太师椅中的庚衍。
他缓慢的,扯起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