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搭理挂在栏杆上哼哼唧唧的副官,他自己从卧室的衣柜里翻出套正常礼服,不过再正常也比常服穿起来麻烦,李慎一只手系不了腰带,皱眉喊副官进来帮忙。
谁料副官进来后,竟然还敢跟他唱反调:“爷,我觉得您这身不合适。”
他极少这般直接顶撞李慎,情况有些异常,李慎扭过头看着他,等着人说出个子午卯丑。
“爷,这是您继任李家家主后,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副官迎着李慎的视线,眼中尽是认真,“我知道您不好出风头,但这个风头,您必须得出,才不会叫人看低了去。”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李慎冲他点点头,道:“继续说。”
“而且您的情况有些特殊,前阵子那个,绯闻,也不太好。”副官说到绯闻时,有些尴尬的打量着李慎神色,见人并没露出怒色,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您是李家家主,是上位者,您的意志只属于您自己,不受他人左右。您不能让人觉得,您是庚帅的附庸,哪怕是这样的错觉也不能有。”
“否则您无以服众,无以威人。”
副官没说错,李慎心知肚明,但这样做的后果,会叫人觉得他与庚衍出了嫌隙,误以为他有了不该有的野心,搅乱一池春水,给庚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说这些都无所谓,那就是在考验庚衍到底有多信任他。
信任这个玩意,是不能拿来考验的。
副官已经做好了被糊的准备,两只手臂虚抬着,只要李慎一动,立马就能护到面门,然而却见李慎平平静静的看着他,问:“说完了?”
副官保持着十二分警惕,谨慎点点头。
“说完了就过来给我系腰带。”李慎没好气吩咐道,“宴会是七点开始?车备好了吗?”
他态度平淡,意思却是清楚明白不过,副官知道自己没能把人劝动,有点沮丧的低着头走过去,躬下身给人系腰带。
李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收服李家本就是为了庚军,为了坐稳这个家主的位子,反而伤到庚军利益,这是本末倒置。”
副官低着脑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可惜他们家爷铁了心要给庚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能有啥办法。
“名利,权势,地位,没人不想要。”李慎的话音里带着点洒脱的笑意,“可惜我最想要的,却是……”
副官给人系好腰带,又蹲下去整理袍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有些困惑的抬起头。他张了张嘴,轻轻叫了声‘爷’。
李慎满面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走吧。”
………………
漆黑房车停在下马桥边,副官绕过来给李慎打开车门,身后的广场上赏灯会已然拉开帷幕,各式样儿彩灯招摇,讨喜非常。李慎瞧着那热闹景象,冲副官笑道:“收拾收拾去赏灯吧,叫司机在这等我就行,我也不指着你能勾搭个媳妇,玩得开心就好。”
副官眼角抽了抽,不说话,俩眼默默瞅着李慎,无声的表示抗议。什么叫不指着你能勾搭个媳妇?忒瞧不起人了吧?
——他却忘了自己俨然已是个三十七岁高龄的老光棍。
上元宴在未央宫的安平殿举行,是每年公会与大唐总商会的必办项目,也可说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顶级的社交宴会。即便是前几年李慎风头最盛的时候,也收不到这上元宴的邀请函——因为他不够资格。
这宴会的大门,人进得,狗进不得。
李慎就算再有本事,只要他仍是庚衍手下的狗,那他就没有与其它上位者同席的资格。月儿河隔开的是长安光鲜与丑陋的两面,这道门隔开的却是这城里生活的人与狗。
杨火星说他见满城尽是狗。
李慎想笑。
过宫墙,抬头望,丹陛之下歌舞升平,彩灯如瀑,缀五光十色天上人间。
满眼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