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庚衍已经在座位上了。
这才九点四十不到,往常庚衍并不会来这么早。庚衍一向待人宽和,也鲜少发怒,可庚军上下却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眼下他坐在那里,整间会议室里就静悄悄的,众人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别说喧哗,连大气也不敢出。哪怕是李慎走进来,他们也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不敢出声议论。
“大帅。”李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冲庚衍低头问好。
“坐吧。”庚衍抬起头看他,皱眉问,“你那脸怎么回事?”
李慎摸了摸脸,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指他的脸色,这不提还好,一提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又涌出来,叫他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没事。”他努力将那些玩意从脑子里赶出去,“昨天晚上没睡好。”
庚衍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道:“身体不舒服就跟我讲,别强撑。”
李慎笑着嗯了一声。
这是十一月的最后一次例会,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首先是南海那边,清扫了辉光的势力,收获不小。其次庚衍一回来,慕容林立刻又开始诉苦,张大师照例充耳不闻,又拿出一张新的费用申请单。李慎闭着眼睛听着,心中盘算着整合李家的资源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开始往庚军输血,幸而副官回来,能帮他不少。耿连成又在说他那个王牌小队的事,看样子差不多是要成了,李慎对此并不关心,他现在身份极为敏感,虽然庚衍对他展现出了超乎想像的信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继续挑战对方的容忍度,所以耿连成要培植嫡系也好,要争权夺利也罢,李慎不仅不反感,反而乐见其成。
会议到最后,李西风提起一桩事。
“李铁衣死了,他的会长任期却还没满,公会那边打算暂时选出一位代理会长。”他笑嘻嘻望向庚衍,“依我看,多半是咱家大帅了。”
佣兵公会会长的任期是十年,并且不限制连任,史上担任会长时间最长的是血屠王,一共连任了六期。眼下离李铁衣任期满还有大半年,会长一职虽说是虚职,但毕竟也是整个长安的门面,要出席的场合不少,选一位代理会长是必须的。
庚衍笑了笑,表情颇为平淡,目前八字还没一撇,李西风闭上嘴不再多提,一场例会到这也就散了。
庚衍叫李慎留下。
“昨天晚上干什么了?”等人走完,庚衍喝了口茶,问李慎。
李慎垂着眼,没答话,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桌面,似乎那上面长了朵花。
庚衍看他一眼,道:“李家那边,我还没问过你,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慎吐了口气。
“先捋一遍,把不安分的挑两个出来,杀鸡儆猴。”他轻轻用拇指搓着食指边沿,眼中有凛然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又笑着抬起头,望向庚衍,“多半是在东荒,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大帅,您可得帮我出这口气啊。”
庚衍二话不说赏了他一记脑袋蹦,李慎摸了摸额头上被弹出来的红印,冲人露出控诉的小眼神。
“我看你是这段时间鬼话说多了,不会讲人话了。”庚衍没好气道,伸出手来帮他揉那点红印,指尖带着源能一抹,比涂了药膏还管用,红印顿时消失不见。李慎只觉眉心一凉,惬意的眯了眯眼。
他这段时间跟那些李家人打交道太多,说起话来恨不得拐它八九十个弯,连对着庚衍一时间也没矫过来,这记脑蹦吃的不冤。如今辉光一落千丈,东荒的后花园也朝外人敞开了大门,李慎手握东荒李家的势力,这是要公开给庚军开后门,迎贼入室。可他偏偏将之说成请庚衍帮他出气,怎一个虚伪了得。
庚衍摸完了他额头是那红印,又去摸他眼底那层黑影,指尖搓了又搓,揉了又揉,叹了口气,道:“这些事用不着你费心,你就把身体给我乖乖养好……”
他脸凑的近,说话间吐息落在李慎面颊上,像羽毛拂过。李慎呆呆看着他的脸,脑中不由浮现一段话——
【庚行的眼睛生得极好,不看人的时候,像一对儿宝石,熠熠生辉。看着人的时候,又像一口深井,吸魂夺魄。他静静看着李真,眼角微微弯着,那笑意从唇边,不自觉飘进了李真心里。“你总是叫我喜欢。”他说道,凑过来吻住了李真。】
哐一声响,椅子倒了。
李慎扶着桌沿站稳身,一张脸上表情难以形容,随即抓起手杖连走带跑的冲出了会议室。被撂在原地的庚衍错愕的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唇边溢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楼梯间。
恰巧路过的女文员愣愣看着以头砸墙的李慎,伸手掩住了嘴。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李慎停下动作,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