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过李慕白。”
大雨中,李慎的声音有些模糊,冰冷的雨水从他的额角,沿着线条冷硬的面廓,一滴一滴落在衣领。拦在他身前的灰衣老仆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面上浮现几许困惑。
“所以我想来问问李铁衣,我大哥杨火星究竟是怎么死的?而我的妻子海棠,又为什么会被大光明宫接走?”
李慎的表情很平静,至少看起来很平静,他平静的说着话,伸手搭上老仆的肩膀。
“我对你们辉光的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们要将这长安城杀得血流成河,那也随你们喜欢……但我今天不想杀人,所以你不要逼我。”
老仆闷哼一声,整个人蓦然矮了一截,双腿自膝盖以下尽数被硬生生压进地面。李慎放开按在他肩上的手,拿起靠在舷梯上的雨伞,举步越过对方,踏上舷梯。
他一步步向上走着。
直到衣兜里的通讯器突兀响起。
刺耳的嗡鸣声在雨中传出很远,李慎皱了皱眉,放下伞,掏出通讯器,举到耳边。
“喂?龚哥?”
“你在哪?”龚云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阿衍出事了。”
李慎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龚云匆匆交代了几句让他立刻回去,通讯器便响起挂断的嘟声,李慎缓缓垂下手臂,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阶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拿搁在一边的雨伞。
他却忘了手里还拿着通讯器。
砰地一声。
通讯器翻滚着从舷梯上滚落,沿着无法阻止的轨迹,一路跌落到舷梯外,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李慎的心似乎也一并落进了那冰冷的江水中,沉到了底。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上方响起,面色苍白的李铁衣站在舷梯尽头,虚弱的抓着围栏,看向站在下面的李慎。
他冲李慎露出期冀的眼神,颤抖着伸出了手。
李慎却转过了身,背向他而去。
——这滑稽的命运。
………………
庚军会馆中一切如常,只是当浑身湿透的李慎从门外走进来时,整间大厅突然便安静了。
龚云在六楼的办公室等他。
“消息传回来有延迟,阿衍失踪已经是前天下午的事情。”桌面上摊开着一张地图,龚云指着地图上被红线圈出的范围,对李慎解释道,“他一直在这附近寻找空山寺的踪迹,负责每天与他联络的部下再三确认过,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像是凭空消失了。”
李慎站在桌旁,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思索道:“大帅可能是发现了空山寺的线索,来不及联络,所以一个人先追上去了。”
“我也是这么猜测,但问题他随身携带的定位器也失效了。”龚云皱眉道,“这样一来,我们根本没办法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慎沉默不语,能够令定位器失效的情况并不多,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法叫人乐观。庚衍不可能无缘无故一点消息不留的离开,除非是遇到了让他无法控制的紧急情况。
“我立刻过去。”李慎道。
“不,你留下,我去。”龚云摇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人,你与空山寺有死仇,贸然露面很可能会刺激到对方,就留在这边等我的消息。”
李慎无法反驳,抿紧了嘴唇,沉默的攥住拳。
“阿衍走时,将庚军交给了我。”龚云伸手按住李慎的肩,定定注视着李慎道,“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万一阿衍和我……”
“没有万一。”李慎打断他的话,断然道。
龚云微微一怔,缓缓笑了。
“好,没有万一。”他微笑道,“我一定会找到阿衍,我向你保证。”
………………
龚云在暴雨中搭上了前往北地的空艇,李慎送其到燕破原,路上在车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龚云向他提起了一件往事。
“六年前,我与阿衍在东荒,遇见过云响空。”
李慎微微一愣。
“那年燕齐大战,无数流民逃难,一路上尸骸遍地,惨不忍睹。”龚云露出追忆神色,缓缓道,“我与阿衍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和尚,他一路埋葬被抛弃的尸体,造了无数座坟。”
“那和尚便是云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