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一个人怎样才算活得有价值?”
明明说要告诉李慎杨火星真正的死因,李慕白却又扯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古怪问题,然而李慎的心情却异常平静,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吧,我觉得旁人的评价并不重要,关键还是看自己怎么想。”
“你果然是个相当自我的人。”李慕白哈哈笑道,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他收了笑声,对李慎道:“然而对这世上大多数人而言,能被他人肯定,才叫他们产生成就感,也不仅限于肯定,羡慕啦,嫉妒啦,尊敬啊,畏惧啊……总之,是依靠他人的态度,来确认自身的价值。”
“这才是世间常理。”
李慎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因为连他自己,也并没能超出对方所言的这种常理。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价值有所期待,而如果旁人的态度没能符合这种自我期待,人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心志软弱之辈会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怀疑中不断降低自我期待,而骄傲自信的人则会在这种自我怀疑中,变得更加偏执。”
李慕白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而在他对面,李慎的杯子始终是满的。
“李铁衣虽然选择与光明会合作,但他们彼此间毫无信任,而杨火星,就是这种不信任的状况下,两方互相展现诚意的实验品。”
“杨火星担任‘施刑者’期间所暗杀的目标,虽然个个都有着看似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实际他们真正被选为目标,是因为或多或少,都侵害到了辉光的利益。这是光明会对李铁衣展现的诚意。”
“而杨火星在那些年里没有被抓也没被揭穿身份,则是源于李铁衣的暗中保护,这则是他对光明会展现的诚意。”
“通过杨火星这根桥梁,李铁衣与光明会逐渐磨合出默契,培养出进一步合作的基础。而他也因此,制定出了一个相当宏大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这座长安城将得到彻底清洗,回归它最初的模样——也就是佣兵王李三多那个时期,辉光一家独大的局面。”
李慕白娓娓道来的内幕,恐怕是任何人听了也要大吃一惊的惊天阴谋。李慎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无可否认,李慎的直觉告诉他,李慕白并没说谎。
“在这个计划里,血屠是必须根除的目标,庚军其次,东工则是清洗并收为己用,大漠等需要被打压和削弱,变成辉光的附庸……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其实李铁衣的计划很简单,他在准备一场战争。”
“一场光明会与长安城的大战争,他与辉光则要做鹤蚌相争之后的那个渔夫。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首先,他得让光明会相信他并决定发动这样一场战争,其次,他要削弱自己的对手,而又不至于让长安城这一方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想当渔夫也得有那个本钱,更何况旁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辉光渔翁得利。”
李慕白顿了顿,看向李慎。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你。”
“也许他最开始的确没有利用你的想法,但随着你的天赋日益显露,他的想法也在不断改变。尤其是你的源脉天生比常人粗三倍,这一异禀,与族内记载中,先祖佣兵王李三多一模一样。”
“李铁衣修正了自己的计划,并且,给其命名为‘新王’。”
“他要在先祖李三多之后,再次为辉光造出一位新的王者,而这个人,就是你。”
………………
商船逆着渭水自东向西溯流而上,再有两天,便能回到长安。
“主人,长安来的消息,少主已经通过千剑阶的考验,进入观阳阁与慕白少爷会面。”
“咳咳,慕白还是太胆小,他不该抓封河的……小慎的性子,不能强逼,只能顺着来,他抓了封河威胁小慎,却又不敢真正将封河弄死,想必也是为难的很。”
李铁衣靠在床头,面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却是不错。站在床边的灰衣老仆轻轻为其按摩着双腿,闻言小意道:“不知少主能否说服慕白少爷,不再与主人您对着干。”
李铁衣嘲弄的笑起来,摇了摇头。
“慕白对我积怨已久,不吃点真正的苦头,是不可能认输的。小慎嘛,他恐怕还不愿意认我这个爹呢……他们两个谈不出什么结果的,无用之功罢了。”
“主人明鉴。”
“咳咳……不过我也没料到慕白竟能拉拢了杜忠那条狗,还拿到了神甲侠客行,恐怕连李景悦,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是我小看他了。这孩子的隐忍功夫,倒颇有几分像我。”
“虎父无犬子,两位少爷都是人中龙凤。”
李铁衣淡淡笑起,有几分自得,却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