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个人,你想时时刻刻留在身边,搂他入怀,据为己有……但偏偏不能那么做,那你会怎么做?”
龚云抬起眼,目光幽深如潭,静静注视着面前淡淡笑着的庚衍。
良久,他开口道——
“我会放手。”
………………
烛光摇曳。
屋内阴寒的气息萦绕身周,李慎以袖掩口,咳嗽了几声。他低头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老人,目光中浮过许许多多的矛盾与复杂。
来之前,林国在通讯中对他讲,如果见到的真是李铁衣,那就立刻离开,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管。
没错,如果他只是庚军李慎的话。
“少主,外面渡口有一艘船,船上挂着徐氏商号的旗帜,那是我们的船。主人昏迷前发了召集令,应召来的人都在八十里外寒山集,如今我与李信这般模样,无法陪同主人前往,便只得仰仗您出面了。”
箱中人的话音带着股奇特的节奏感,尽管嗓音嘶哑难听,却不叫人觉得反感。李慎突然想起一桩传闻,开口问:“你是玉面书生李智?”
“呵呵。”箱中人又笑起,“少主慧眼,正是李智,可惜玉面当不上,鬼面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前室骤然响起一声凄厉刀鸣,李慎皱眉转身欲要去看究竟,却被箱中人叫住。
“带着主人走。”他放低了声恳求道,“这里有我们,您带着主人走吧。”
“明天天亮前,若到不了寒山集,拿不到解药,主人恐怕……就活不成啦。”
李慎没应声。
外面隐隐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此地已经暴露,李信方才拔刀示警也是为此,这时候再犹豫,已经有些迟了。
他俯身将床上的李铁衣顶到肩头,用仅存的左手牢牢箍住腿弯,托在臂上。然后一脚踹开了窗户,迎着席卷而入的寒风,蹂身一跃而出。
几滴夹着雪的雨点落在面上。
李慎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敛去眼中迷惘,托了托臂上老人,向着已经被黑夜笼罩的前方迈开脚步。
他纵然不想认这个爹,却也不能看着对方去死。
——该如何抉择?
“三十年潇潇风雨过,是与非谁人能分说,回头望来路无故人,欢和悲唯有心中藏……”
小院中有人嘶声长吟,似笑似哭,又似悲叹。
李慎霍然回首。
火光烧亮了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熊熊燃烧的小院寸寸腐朽,坍塌不见。热风冲破漫天飘零的雨点,撩起他鬓边发丝,映红了他的眼。
一柄小刀从火中电射而出,擦着他的面颊,深深钉进远处的石墙。
——是在催他走。
那就走吧。
李慎转过身,挑眉看不知何时围在四周的条条黑影,他提步一脚迈出,雨便停在半空。再一脚落下,四周就安静了。
哪儿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自然是李慎的怀里。
………………
渡口,船已落了帆,正待起航。
李慎抱着李铁衣出现在船下。
一排白纸的灯笼静静停在舷梯旁,十数名面目模糊的身影依次侧立于舷梯边缘,冲他躬身低下头颅。
李慎拾级而上。
船头,甲板上,站满了人。银白的甲胄下不乏熟悉面孔,一眼望去,竟无一是年轻人。
为首者白发如霜,那张脸,化成灰李慎也认得——不是余老头又是谁?
只见他拨甲跪地,抱拳沉声道:“辉光李仁,参见少主。”
甲衣簌簌作响间,老人们纷纷向李慎跪倒。
“参见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