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有人应。
……她走了。
从南海回到长安那天,他也是像这样,站在院外唤她的名。然后那扇小小的院门打开,她出现在门后,静静看他。
在那个时候,他其实有些高兴。
成亲是为了避人耳目,替她隐藏身份,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无关情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都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他想过,一辈子。
李慎推开院门,走过一院盛开的海棠,走进那间属于她的屋子。里面并没什么改变,一应事物照旧摆放在原位,他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绣箍,上面绣了一半的鸳鸯微微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直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最初那段时间李慎觉得她讨厌自己,原因是每次见了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没法叫人高兴得起来。渐渐的他发现那并不是厌恶,她或许,只是不太明白该对他露出怎样的表情。
可随后,他又发现,她在同他谨慎的保持着距离。这个发现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他那点不该有的心思,也让他又一次记起,两人原本的身份。
他们本就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迟早是要走的。在得知自己将死后,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先送她离开……但总之她都是要走的,早一点晚一点,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慎放下绣箍,目光落到叠在床榻的雪白氅衣,他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
触手温软一片。
他抖落身上灰尘仆仆的大衣,将它拿起,扬手披到身上,柔软的裘毛轻轻蹭过他的面颊,令那上面阴沉的神情变得平和了些许。李慎披衣走到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咧起嘴角。
很合身,也,很好看。
——她向来都知道他穿什么好看。
一只叠起的信封从床榻飘落到地上,李慎俯下身,将它捡起,拆开。入目的,是她娟丽秀致的字迹——
【吾之夫君,见信如面。】
【天气渐凉,你身体不好,要记得加衣。】
【我走了。】
李慎微微挑起眉,这女人到最后也还是如此冷淡,倒叫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将这简短的信纸随手抛到床上,有些不快的扯下身上雪裘,正欲抛开,却突然停住了手。
他将这裘衣拎到眼前,注视着它内里那密密麻麻的针线。
【福、乐、安、康……】
【爱、爱、爱、爱……】
他僵硬的扭动着脖颈,看着那一个个绣在衣内的,如同咒文般的爱字。
……到底是有多疯狂,才会发了疯的绣下这无数的爱?
他真的不懂啊。
………………
夜幕悄然降临。
手上拎着专程去趁热打包来的红汤素面,副官急匆匆赶回李府,先去了海棠的小院,没料扑了个空。他有点迷糊的叫了几声慎爷,没人应,只得四下在府中找寻,最终,在李慎的书房里,找到了正坐在桌边翻看火星学院月度报告的李慎。
“诶哟我的爷,您在怎么也不应一声?”
副官埋怨着走过来,将手上的面碗给人摆到桌上,揭开碗盖,把筷子掰开递过去。
李慎没接。
副官愣了愣,轻轻叫了声爷。
“免了。”李慎抬起头,漆黑的独眼静静注视着副官,“我当不起你这声爷。”
副官错愕的站在原地,手上拿着掰开的筷子,嘴皮开了开,却发不出声音。他怔怔望着李慎,一张脸抖动着,既是委屈又是茫然,眼见着眼眶就红了。
“您、您……”
“我知道,你不喜欢海棠。”李慎合上面前的报告,语气平淡,“她性子冷漠,待人也不平和,还将你当成下人看……”
“你不喜欢她,想要她走,也是情理之中。”
副官无声瞪大了眼,在他的视线中,李慎面露疲惫之色,伸手撑住了额头。
“但你不能替我做决定……她该不该走,是我的事情。”
“我在东荒,没有等到你的半句消息。”
副官开口欲辩,却被李慎抬手止住。
“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像这样的欺瞒,次数多了,终究会伤到我们的情分……我没法再像以前那样相信你。”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李慎放下手,平静到冷漠的对副官说道——
“拿着你应得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