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衍笑。
“有些事情,是得一步步来的。”他伸手揪起李慎额前一撮刘海,指尖顺着发沿,轻轻落到那只漆黑的眼罩上,“求一不得一,那就从二做起。”
“你我都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别小看了这间学院,杨火星所期望的未来,就要从它开始。”
李慎沉默。
——他,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庚衍掀开他的眼罩,将他紧闭的右眼拨开,注视着里面那颗金黄无光的眼珠,良久,放下了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李慎。
这问题已经在他心中压了许久,而实际上不需要问,他也知道李慎的答案。
无非是说不出口,不愿将自身的软弱暴露给任何人,宁可独自舔舐伤口,也不肯在人前人后有丝毫示弱……哪怕是在他面前。
李慎看向庭院中正在绽放的石榴花,就在庚衍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开口道:“那个时候,我有些害怕。”
“怕死。”
庚衍怔了怔。
初夏温暖的柔风掠起他灿金的长发,坐在石凳的李慎抬起脸,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无声中漾起一圈细碎的波纹。
李慎笑了。
“也害怕,你会哭给我看。”
………………
仍旧是一间颇具古意的茶室。
——姑且便叫它秘茶室好了。
王真推开门,绕过横在玄关的木格,望向坐在矮榻上的人。
他吃惊地瞪大眼。
“是你!?”
“自然是我。”矮榻上的人自顾端着杯茶饮品,头也不抬道,“不是你三番五次威胁说要见我吗?现在见到了,还想说什么?”
王真心绪繁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行了,过来坐吧。”矮榻上的人终于正眼瞧过来,冲他招招手道,“长话短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王真迟疑着走过去,在矮塌另一侧落座,他按下心中的震惊,开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面的人瞥了他一眼,露出‘你有病’的眼神。
“我想做的事,不就是你想做的事吗?”对方反问道,“还是说你打算背弃立下的誓言,投身黑暗?”
王真被呛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慢吞吞斟酌措辞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杀师,杨火星,激李慎发狂?”
对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好笑的事,兀自笑起来,一直笑到王真脸色阴沉足可滴水,才敛了笑,回答道:“杀杨火星,是那一位的意思,我放任你和导师背地里的小动作,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你们没能阻止他,还叫他顺手阴了李铁衣一把,坑残了血屠高一。”
“不过也不能怪你们。”对方又道,“信息量不对等,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是难免,至于激李慎发狂,这事倒不在任何人算计内,就算是我,知道李慎想干什么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啊。”
“李慎的想法,实在太难捉摸,你把他想复杂了,他又太简单,你想他简单,他又能出乎意料的复杂……果然不愧是天意所钟之人。”
王真愣一愣,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天意所钟?他对神秘学了解不深,也不太明白对方话中隐藏的真正含义。
“你的身份暴露,在长安已经不能留了。”对方冲他道,“接下来便回西陆吧,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做。”
王真沉默着点点头。
“可惜了。”矮塌上的人转动手中茶杯,意味深长道,“接下来的长安,才是真正风起云涌,天翻地覆。”
“这一台好戏,我拭目以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