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石桌上很快就多了一壶香气扑鼻的红茶。红发的巨乳女仆端来刚烤好的曲奇饼干,除了海蓝色的茶壶与茶杯,桌上还放着一小壶牛奶和一碟方糖。
黑帝斯往杯子里加了六块方糖,用茶匙慢慢搅开。这种喝法兴起于西陆,除了牛奶和方糖,还有加酒、柠檬、香料等等的搭配,它被商人们带回中土,意外的受到类似于黑帝斯这些大人物们喜爱,并逐渐在上层社会流行开来。
李慎表示接受不了这种喝法,他给自己倒了杯没有任何添加物的红茶,拿起来喝一口,开口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王真的事情。”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王真。”老人调皮的冲他眨眨眼,话音里尽是戏谑,“你难道不是来陪我喝下午茶的吗?”
李慎强压下一巴掌糊到这人脸上的欲望,压根不信这长安城里有什么事情是对方不知道的……他深吸口气,默默捡了块饼干,将手肘撑在桌上,扭头看一旁的鸳鸯湖。
碧绿色的鸳鸯湖面犹如一张巨大的镜子,平静无风,无波亦无澜。
“黑爷,我们认识的也够久了,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些突兀的问。
老人颇有些玩味的看着他,微笑道:“我觉得你很好,各种意义上都不错,如果你想娶宝宝,我个人是表示支持的。”
李慎破天荒有点尴尬,虽然他也清楚对方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但还是解释道:“我不是说这个……我已经成亲了。”
老人摊摊手,表情充满遗憾,夸张的拖长音哦了一声。
“最迟明年,我会注销掉佣兵资格。”李慎不再试图跟他绕弯子,直言来意,“王真,我也会带走,希望您能手下留情,放他一条活路。”
老人端着茶杯的手在嘴边顿了顿,他慢吞吞将茶杯放回桌上,抬起头,狐疑的冲李慎露出质询目光。
李慎面无表情的坐着,还没干的衬衫披在肩上,几绺湿发垂到胸前,看着很有几分萧瑟和落拓。他迎着老人的目光,淡淡补充道:“我保证他不会加入庚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我对那什么王真不感兴趣。”老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皱眉问:“你刚才说……注销佣兵资格?”
李慎点点头,道:“对,我准备改行做点别的。”
老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他毫无形象的拍桌大笑,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李慎啊李慎,你叫我怎么说?不干了?呵,佣兵这一行,可不是你说不干就能不干的。这么讲吧,你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到现在为止,你杀了多少人,有多少想要弄死你的仇家,还有多少人是跟着你吃饭,把前途挂在你身上……你算过没有?”
李慎没答话。
“大白天的,讲什么梦话。”老人一副感到荒谬的神情,端起茶杯吹了吹,“你为什么来我清楚了,这事不难,既然你给了保证,那我就答应你……不就是个以刀入神,一个个没见识的都当成宝贝,你争我夺,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
“天才?人生这条道上,不是比谁走得快,而是看谁能走到最后,走得最远。”
老人伸手给李慎倒上茶,温热的茶汤在杯中微微摇晃,颜色是非常漂亮的红褐色。他加了点牛奶,夹起一枚方糖,放进李慎的杯子里,然后又放了一枚,用茶匙调开。
“尝尝看。”他抬头冲李慎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没法接受,但万事万物,总要有个尝试的过程。”
李慎依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是皱起眉,随即慢慢地,眉头便松开了。
“还行吧?”老人笑问。
李慎点一点头。
“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老人道,“我平时也没事做,就是喝喝茶,下下棋,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不错……活这么久,有些事情,我看得总比你清楚,你要是有想不明白的,尽可以来问。”
这份善意是真是假,李慎不清楚。但仔细想一想,除了当初利用宝宝坑过他那一把,黑帝斯对他倒是一直都颇具善意。就说最早的时候,如果血屠来接回宝宝的是其他人,李慎说不准就得被扣个诱拐小公主的罪名,然后闹出场生离死别的狗血戏码来。
幸好当时来的是黑帝斯,他亲自出面上门,不计较身份之别,跟当时还只是个不出名小佣兵的李慎坐下来,好好谈了一场话。没有轻视,也没有威胁,他只是认认真真的给李慎把带走宝宝的理由一一列出来,然后又自己把这些理由,用一句话给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