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玄念在身边,阮萌根本就不怕这玩意儿。果然,黑气还未接近阮萌,一旁的玄念便好整以暇地出手了。
他凉凉一笑,嘴角的弧度越明显,声音就越发冰冷起来:“不长眼的畜生,本仙的人,你也敢动?”
阮萌不知道他那句‘本仙的人’究竟指的是小灰,还是她自己,电石火光间,她看见玄念猝然伸出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握,那团蛇形的黑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般,僵在半空中了。被制住的黑气犹不死心,在空中不安地扭动,拼了命的想要挣脱玄念施加的桎梏。
那样子,简直像是一只被逼疯了疯狗。
“寻常妖魔见了本仙都要绕道走,敢与我直面交锋的,你还是第一个。”玄念眯了眯眼,虚握的手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那团不断扭动的黑雾便也跟着飞到半空中,再如同一条死狗般被重重摔在地上。
黑气四散开来,渐渐显出被包藏在黑雾中的那个小身影。
——这是个年幼的孩子,是那个在巷中踢竹球的脏孩子。
阮萌一直以为疫鬼必定是面目狰狞且强壮的怪物,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看上去瘦削又可怜的孩子!
不过他的可怜,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现在这个孩子双目泛着诡异的红,龇着满口白森森的尖牙,十根脏兮兮的手指弯曲成爪,躬着身子匍匐在地,凶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玄念,如同一只准备攻击的野兽。
玄念负手而立,如同审视一只蝼蚁般审视着面前发狂的疫鬼:“说罢,你不逃跑,拼死也要留在城中散播瘟疫,所求为何?”
“不准……伤害……阿、阿爹!”疫鬼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怪音,接着它一声怒吼,脏污的指甲唰地一声长出三寸多长,像是一把把锋利的铁钩,直直地朝玄念扑去!
“看来,这怪物是因你而留在城中的了。”玄念看了一旁惶然无措的陈大夫一眼,笑道:“不知死活东西,明明是个怪物,却要学着人类认爹喊娘,真真是可笑!”
玄念不闪不避,他甚至不用出手,只微微眯了眯眼睛,那疫鬼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直直地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分毫。疫鬼的指甲全齐根折断了,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唯有一双血红的眼直直地望着陈大夫,闪烁着不甘、愤怒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阿爹,阿爹……”
“我不是你阿爹,不要叫我阿爹!”陈大夫淌下两行泪,哑声道:“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善恶不分,不该心生怜悯将你误认成走失的孤儿,带回了城中……你害了我性命,害了我妻女,害了耒城全城的百姓,这还不够吗!要怎样你才可以消失,才可以放过我!”
“阿爹,阿爹……”疫鬼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仍睁着血红的眼,焦急而又渴望地望着陈大夫,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嘴边的话语。
陈大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仙师,求求你,替天收了这孽障吧!”
阮萌被那小孩的红眼睛瘆得慌,忙点头道:“对呀上仙,这疫鬼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趁早铲除了他吧。”
玄念没多言,一手捏诀,一手从袖中翻出净妖瓶,瓶口对准被压制在地上的疫鬼头上,接着一团五彩的亮光自瓶口散射出来,疫鬼在地上绝望地扭动,发出困兽般撕心裂肺的吼叫:“阿爹,阿爹!”
然而他终究抵不过玄念强大的仙力,被净妖瓶连人带影地收了进去,等待它的,将是千百年暗无天日的囚禁与净化生涯。
疫鬼被收进了净妖瓶仍不老实,将瓶子撞得哐哐作响。一旁的阮萌见玄念掌心那只巴掌大的薄胎瓷瓶被撞得东倒西歪,不由心生担忧,生怕它掉在地上摔碎了,便好心地上前扶了扶。
谁知才碰到瓶口,阮萌便见周围的景色陡然翻转,变成一片刺目的白。
渐渐的,那白又慢慢染上了颜色,变成一幅幅支离破碎的动态画面:烈日,蓝天,溪水,还有那从乡间小路上缓缓走来的青衫男子。
这是……?
“疫鬼的记忆。”身后,玄念一袭白衣如雪,乌发如墨,手托薄胎青釉瓷瓶,正静静地凝视着阮萌。
听罗小灰解释完后,阮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热气蒸腾得她两腮泛红,直到脑袋泡得晕晕乎乎的,她才恋恋不舍地爬出了温泉。
或许是这温泉水有灵气的缘故,阮萌感觉身上的疲劳一扫而光,舒爽得隐隐又有要发芽的征兆。她哼着小曲洗完衣物,让罗小灰帮忙在杏树下架了几根竹竿当做晾衣杆,将浣洗干净的衣物晾在了上面。